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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行:风吹水面涟漪起

娱乐天地2023-05-10 17:32:180

文/景志祥

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六月,大明最有权势的首辅张居正病死,空出来的位置,由资历和能力最佳的张四维继承。

作为张居正一手提拔的申时行,此时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他虽然也是内阁成员,但资历和威望却是排在最末尾的。

除了等待外,似乎没有其他出路。

但历史的精彩在于,总会在不经意间丢出一抹让人意想不到的温柔。

这一抹温柔恰到好处的落在了申时行的身上。

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刚刚做了一年首辅的张思维不巧碰上了一件与他而言,十分不合时宜的事情,他的父亲张允龄去世了,有了张居正的前车之鉴(夺情),纵然张四维并不愿意放下手中的工作返回山西平阳府蒲州(今山西运城)老家给父亲守孝27个月。

但现实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前任首辅张居正那场夺情风波,他可是见证者,作为张居正的接班人,他才能比不上张居正,威望更不用说,圣卷那也是差一大截,这个时候再玩一把“夺情”,结果是什么,张四维很清楚。

所以,他带着一脸的不甘心,返回了老家给老爹守孝,想着三年后再回来。

但历史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回去的张四维一直厄运连连,刚回到家,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母亲胡夫人也跟着老爹去了,紧跟着两个弟弟也在不久后,又亡,悲痛交集的张四维带病致哀服丧。

万历十三年(公元1585年)十月十六日,眼看着服丧将满,张四维自己却病死在家里了。

至此,这位前后只做了一年的大明首辅彻底失去了首辅竞争的资格。

看到这儿,我们不能不说,申时行的运气实在是好。

好到让人羡慕。

纵然没有张四维,当时的内阁首辅依旧有马自强,吕调阳,但历史仿佛将所有的好运都集中在申时行的身上,在张四维回去的这段时间里,吕调阳和马自强也已病死。内阁中就数申时行资格老了。于是,他继张四维出任内阁首辅。

熬到这个位置上,是个人都有点抱负。

申时行也不例外,坐上首辅之位的他欲有所作为。

然而,在文渊阁的九年时间里,申时行所作所为评价并不高,这个全耐申时行清醒的认知和独特的个人秉性决定的,他的才能无疑是出众的,能在多达二百九十九人的进士队伍脱颖而出夺取状元,然后又因为才干而被张居正加以重用,足以说明的了一切,文学大咖王世贞给申时行的评价是"富有积蓄,不近悬崖,不树异帜" 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只不过,在申时行之前,文渊阁的首辅是张居正。(张四维的任期太短,看不出政绩)

尽管张居正死后,遭到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否定,但有一点没人否决,那就是张居正的功绩。

和张居正大刀阔斧的改革相比,申时行在文渊阁的九年时间里,实在是过于平静,以至于有点波澜不惊。所以很多人认为,申时行的个人功绩其实就是一张白纸,什么也没留下,白瞎了一身大好的才华。

无疑,这只是一点表面而已,拨开层层云雾,我们会发现,申时行纵然比不了张居正,但在首辅之中,那也是顶尖的曾在。

相比张居正的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富有创新才华相比,申时行似乎更适合处理特殊关系,从而将明朝拉入一种正常的轨道而已。

这点有一个故事可以说明申时行的处事方式:在明代,许多退休回家的官员都要买田扩宅,采取的方式多市强取豪夺,所以民愤极大。申时行也想扩展一下他的房宅,他的邻居是一个做梳子生意的木匠。申时行先同这个邻居商量,但这邻居不买他的帐。

有人提议通过官府强买,但申时行不同意。

他想到一个办法:让管家到这家梳子店买了很多梳子,每当有客人来时就赠送一把,并称颂这梳子如何如何好。逐渐这家梳子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特地到他店里来买梳子的人络绎不绝。但生意好带来的问题是店面太小,必须另找一块地方扩大经营规模。于是店主主动找到申时行,请求他买下其店面。这样申时行在两三年时间用他惯用的方法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这就是申时行的处事方式,既没有咄咄逼人的去要去抢,也没有装聋作哑的当没看见,而是采用了一种极为温和的方式处理了这个问题,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以说,这是一个十分高明的手段。

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原则在调和皇帝与廷臣之间的关系,成功的将大明拉入了既定的规范之中,避免了各种矛盾的爆发,从而让大明王朝在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在缓慢的前行。

缺点是容易被人忽略和遗忘。

申时行最大的缺点,在文官看来,那就是"不作为。”

这个主要集中在万历年的皇储问题上,万历的长子是后来的明光宗朱常洛,他的母亲王氏是慈圣皇太后(万历皇帝的老妈)的侍女,朱常洛的出生是来自一次意外,根据史料记载,一次万历皇帝去见自己的母亲,路上遇到了王氏,王氏算不上什么美人,但自有一股独特的韵味在身上,万历皇帝一时来了情绪,临幸了她,就这么一次,就有了后来的朱常洛。

但万历只是一时的情绪,从根本上来说,他并不喜欢王氏,甚至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但在内起居注中记载了这件事情,并有当时赏赐给王氏的实物为证,再加上李太后盼孙心切,最后被迫承认这件事情。本着爱屋及乌,恨屋及乌的原则,万历一点都不喜欢她生的朱常洛。

朱常洛4岁那年,万历宠爱的郑贵妃生下了朱常洵,子以母贵,朱常洵倍受万历皇帝的宠爱,自然在皇位这个问题上,万历有了自己的想法,按照他的意思,他想立小儿子朱常洵为皇储。

废长立少,不太符合祖宗家法,所以没人赞同。

而一直将希望寄托在长子朱常洛文官大臣,生怕万历走这一步,便叫嚷着要万历早早亮明态度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好稳定满朝大臣的心,为了体现他们的态度,他们推内阁首辅申时行为首,联名上疏,请立朱常洛为太子。

但万历压着不放,到最后干脆置之不理。

态度一目了然,那就是我不同意。

最先明白万历不合作态度的是申时行,从这一点上看,面对危险来临,申时行无疑是警觉的,然而申时行最大的无奈在于,他需要面对固执且聪敏的万历和不厌其烦的文武大臣,和往常一样,申时行采取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事风格。

他相信,只要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能达到。

这个想法无疑是好的,只是结果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申时行一方面赞同万历废长立少,另一方面,在群臣面前则装作恪守礼法,反对废长立少。

这种做法很快就暴露了其危险性。

一些大臣见万历迟迟没有动静,有人就将这些矛头指向了万历宠爱的郑贵妃,对其职责辱骂不少,郑贵妃受不了,就将这个难题推给了万历,见心爱之人被一帮文臣弄得灰头灰脸的,万历十分恼火,就找到了申时行,要求他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这是一个得罪人的事情,同时也是一个两头吃力不讨好的事,搁在一般人身上多少会推辞,但申时行是个例外,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平衡的法门,所以他给万历出了一个好主意:“官员上疏言事,范围限定在自己的职掌内;不是职权范围的,不得妄言。各部各院的奏疏,都先交各部各院长官,由他们审查,合乎规定的,才准上呈皇帝。”

这主意大概的意思,就是大家都各自管各自的事,其他事不要胡乱插手,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但要经过各部各院长官,审查好的,合乎规定的,才准上呈皇帝。

这主意很明显对万历很有用,因为,文官最大的上司就是申时行。

下面的意见和看法能不能送上来,是不是合乎规定的全有申时行说了算。

如此一来,郑贵妃的压力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实证明,申时行的这个主意不错,但起到的作用,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因为和皇帝唱双簧,终究难以做到万无一失。

起先,效果很不错。

文官有要求,申时行也装模作样地上疏劝谏了几次,万历也给予了配合,甚至在万历十八年(公元1590年)下了诏书:“朕不喜鼓噪。诸臣的奏疏一概留中,是痛恨一些人离间朕父子。如果你们不再鼓噪,就于后年册立。否则,等皇长子十五岁以后再说。"

万历如此配合,申时行自然也不落后,当即戒告诸臣不要再鼓噪了。

但再好的双簧也有失误的时候,毕竟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那个先来。

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万历承诺的一年期限到期了,工部主事张有德率先上疏,请订立册封仪式。(记忆力实在是好)

万历没有准备,况且从骨子里就不想让朱常洛做太子,一年的期限不过是配合申时行唱一下双簧,稳定群臣的情绪而已,并没有当真,所以听人说起,万历还是玩起了老花样,立马又下了诏书,大意是太子册立之事再延期一年。

事情到了这一步,错误的地方依旧没有。

巧就巧在,内阁当时也响应大众的要求,也给万历上了一道奏疏,请求准备册立之事。

当时,申时行适逢休假,主持内阁事务的许国和群臣商议后,觉得这等大事,还是需要申时行来露个脸,出于对首辅申时行的尊敬,上疏署名的时候,许国自作主张把申时行的名字也写上去了(属于代签),要说你签就签吧,还将人列在首位。这个多少有些不厚道了。

得知消息的申时行,既不想得罪文官,又不想让皇帝误解这是自己的主意,思来想去,他给万历上了一道密疏说:" 臣方在告,初不预知。册立之事,圣意已定。有德不谙大计,惟宸断亲裁,勿因小臣妨大典。”——《明史·申时行传》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在休假,起初事前并不知道。册立太子这件事,圣上的意思已经明确。张有德不懂得大计,希望皇上亲自裁决,不要因为小臣而妨碍了大典。

事情到了这儿,依旧没有问题。

因为是密奏疏,所以知道的人,只有万历一人,但奇怪的是,仅仅几天的功夫,知道的人不限于万历一人,而是满朝文武百官。

因为申时行的这道密疏很快便传了出来,至于谁传开了,历史没有记载我们也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这道密奏疏的公开,彻底断送了申时行的职场生涯。

天下大臣都是小人,唯独你申时行是君子。

这种首鼠两端行为,很快就引起了公愤,给事中黄大城最先发难,他公开上疏,弹劾申时行表面上赞同群臣立朱常洛为皇储的建议,背地里却迎合皇上的心意,拖延册立一事,以邀皇恩。紧跟着内阁中书黄正宾也上疏,弹劾申时行排挤、陷害同僚。

结果,黄大城、黄正宾两人被罢官。

每次看到这里,我都觉得好笑,万历这是摆明了嫌事儿不够大,嫌申时行不够惨,大明最不怕闹事的人大有人在,去了一个黄大城、黄正宾,迎来的是更多的黄大城、黄正宾。

很快,御史邹德泳再次上疏,指斥申时行首鼠两端,其他群臣大有摩拳擦掌的意思虽没有行动,但态度已经明了。

这个时候的申时行就比张居正要谨慎得多,颇有点老滑头徐阶的风范,处在这个危险的位置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辞官,申时行立马付诸行动,万历诏准,许他乘驿站的车马归乡。

至此,申时行在文渊阁的九年首辅生涯也宣告了结束,而这件事也成了他人生最被人诟病的所在,后来的人在评价申时行时,目光都着重在这点上,全然忘记了另外一件事。

严格意义上的来说,对于万历一朝,甚至对申时行本人,这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它确实够小,但在整个明朝后期的历史,我们稍微放大一点,以宏观的眼光去看,这一件事较为国本之争要大得多。

风吹水面涟漪起。

公元1587年,既我们熟悉的万历十五年,在这一年里,申时行在文渊阁已经做了四年的首辅,当时的辽东巡抚顾养谦察觉到一个危险信号,一个建州酋长正在不断的开疆拓土,并且势头很猛,常年带兵的他,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危险。

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他给朝廷上了一份奏疏,上面写了一句载入史册的话:“努尔哈赤益骄为患”,这是努尔哈赤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明神宗实录》里,然而朝廷并没有引起重视,准确的说,申时行所率领的文渊阁没有对巡抚顾养谦给予足够的重视,即便如此,顾养谦依旧没有放松对这头猛兽的警惕,他率先领兵去征讨。

但结果却不尽如意,他失败了。

他认为失败的原因,是下面的按察御使王缄不按照自己的命令执行,坚持怀柔抚顺的意见,认为努尔哈赤“奄奄垂毙”,不值得过于重视才导致了这场战事的失败,为此他上了一道奏疏,在奏疏里他疾呼:“倘闻者不察,谓开原之情形果尔,则边事去矣!”

遗憾的是他的奏疏并没有奏效,甚至引来了御史的弹劾,不少不明情况的御史认为他夸张努尔哈赤的危险程度,目的是为“贪功徼赏”。双方你来我往,很热闹。

首辅申时行认为这根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弄得大家不愉快,于是,他以和事老的身份调停了这件事。

这件事看似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但申时行却忘记了一件事,水面的涟漪虽然暂时消散了,但波纹走过的痕迹却永远消不了。

若干年后,这个叫努尔哈赤的人,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事业,庙号为清太祖,这件足够改变格局的小事却没有人记录在申时行的失误之中,想来历史学家都选择了遗忘,在他们看来,申时行最大的失误就是皇储的问题。

似乎,皇储好了,一切都可避免。

这无疑是想当然了。

最后说说申时行的结局,毫无疑问,他的结局要比张居正好得多,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八月,申时行回到了故乡长洲。这年,他年五十有七,如果不是密疏的泄露,以他的身体体格,再干个20年,没啥问题,但历史没给他这个机会,带着某种失望,他在老家度过了23年。

万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八十岁的申时行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万历皇帝派了使者带着诏书前来慰问,诏书到了申府大门,申时行咽气。万历诏赠为太子太师,谥号"文定"。这个评价,无疑是厚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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