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爷到老兽，一个男人的生死启示录

涂们的意思是“稀里糊涂的人”

但他的一生不糊涂

涂们

太震惊，著名演员，金马影帝涂们昨天（12月12日）凌晨3点50去世，享年61岁。

据悉是因为上个月查出食道癌晚期，在北京治疗后，执意回到家乡呼伦贝尔。微博上很多影视名人都表示震惊，不敢相信，包括贾樟柯、黄轩、惠英红、杨子姗等等。

涂们出生于呼伦贝尔市的知识分子家庭，作为鄂温克族人，精通鄂温克语、达斡尔语和蒙语，但他的汉语表达也达到精妙的程度，时不时传递出他对于人生的感悟。

涂们《老兽》

他曾经说，生命流逝和留不留东西有什么关系？一定要留吗？不留也没关系，好好去爱你想爱的人，不要有什么伤害，（生死）自然规律，没什么可悲观的。

这种豁达超脱的生死观，或许也是他在生命最后时光选择叶落归根的原因。

话虽如此，涂们老师的艺术生涯创造了不少经典角色，在我看来，以2017年为界，就像两种人生境界，之前他是“王爷”，威严宝相；之后大家都亲切地称为“老兽”，老兽更有见过众生的举重若轻，真豁达真通透。

01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骑最烈的马

在2017年电影《老兽》之前，提起涂们，很多观众第一反应可能还是有些恍惚，是谁呢。但是再提示一下作品和角色，无不表示亲切。

1985年，正在上海戏剧学院读大三的涂们，在电影《成吉思汗》中扮演一个将军，正式开启演艺之路。1996年，在战争片《悲情布鲁克》中饰演痞气十足的草原汉子巴赖，并凭此角色获得第十六届“金鸡奖”集体表演奖。

1998年，他主演的历史题材电影《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上映，在片中饰演成吉思汗，这部电影获得包括上海国际电影节、中国电影金鸡奖等多个奖项的最佳影片提名。

除此之外，涂们老师最有群众基础的恐怕就是张纪中版《笑傲江湖》（2001年）的左冷禅一角。

《笑傲江湖》饰演左冷禅

这些角色都是在极大发挥涂们老师从青年再到中壮年时的气质，甚至可以说几乎就是他本人性格中最华彩的部分在角色里集中、外化。

相当长时间里，一旦有草原王爷、可汗的角儿，剧本就会递到他手里，涂们老师甚至有些厌倦，认为是创作的重复和不思进取，也等待着机会能够展现生命的深邃情感。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段表演经历在我看来是多么有民族的豪迈风格、传统文化的大器气质，是最雄性的部分。毕竟老师6岁的时候就被家乡牧民抱在马背上，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还做过少年马倌，训练出一眼就知马匹脚力的好眼力。

《倚天屠龙记》饰演汝阳王

成年之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握手的时候都有一股实心的力道传递给朋友，是承诺也是信任。

涂们虽然自己解释自己名字的意思是“糊里糊涂的人”，但他内心深处敬畏自然、相信天道。有一次，演员黄觉碰到他，正好口袋里揣着酒，要敬他一杯，老师打开酒壶，用手指占了点酒，敬了天敬了地，再自己灌了一大口，英雄之气让晚辈同行无不折服。

02嘉宾席里打盹一觉醒来成影帝

2017年，希望能够突破刻板印象，开拓角色可能性的涂们等到了内蒙古导演周子扬的邀请，在《老兽》中塑造一个脾气暴烈古怪，老无所依的老汉老杨。

这个老头初看并不讨喜，甚至招人厌烦，在改革开放期间抓住机会弯道超车，实现乍富，庇佑子女成家立业。但速度过猛，没有做好准备，但时代静悄悄又绕过一个弯时，这个老头和他的家庭居然“翻车”了。

《老兽》

老婆得了重疾急需手术费，久病床前无孝子，更别说人情冷暖，老杨如困兽犹斗，展开一系列让人啼笑皆非的奇葩操作。

比如用麻将牌卡住旋转玻璃门报复陌生人的催促、鄙视、把妻子的手术费拿去补墙，甚至在寂寞时期发展一段酸爽的暧昧老少恋，把草原上牧民朋友家人般的地位，即将绝种的骆驼卖了当餐厅食材，供给猎奇游客。

他还交代，可以跟牛肉混着卖，这样能多卖点钱，没人吃得出来。这么看老兽还算生命力旺盛。

但真正给他致命一击的就是他的无法无天惹得不想再掏钱的子女反感，儿子把他绑架扔进地窖，等他被解救出来后就要跟儿子打官司。

老炮儿的尴尬、窘迫、绝望被涂们演到骨髓、血液里，甚至可以说老龄化群体的集体情绪，想不通自己如何被时代拱到巅峰又重重地扔在地上，支离破碎。结尾老兽一遍遍研磨药，一口口喂给老伴，自己也躺在沙发上呼吸渐微，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截然不同的方向都有可能。

涂们老师的表演在年度电影盛会上技惊四座，在宣布影帝结果之前，他正在打盹，一觉醒来就“打败”黄渤、金城武等人。

影帝涂们、影后惠英红

实际上，当时老师并不是因为困，而是因为累，他正在拍导演处女作《呼伦贝尔城》，一部讲述鄂温克族“亡存绝续”的电影。今年平遥影展还迎来他的第二部导演作品《天道不赦》。

03

经历生死的智者

当涂们老师被人成为“老兽”之后，他后面的作品就不再烈酒怒马的景象，更多地是展示了现实生活特别是老者群体那生命中更深沉的质感，慨叹与无奈，从容与留恋并重。

在涂们老师英雄卸甲之后，很多人分享纪念的图片都是电影《老兽》中，老杨骑着小摩托的剧照，状态是一种隐喻，车很小、也有点破，但老人却有骑哈雷甚至草原御马的气派，对比更显命运的微妙造化，涂们后来也说当时演这场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想的，老杨的“兽性”就体现在“不服”二字。

《告别》

除此之外，涂们作为艺术创作的前辈尤其乐意与青年电影人合作，反而使得他自己的艺术生涯扩容丰富了许多。

比如在新近综艺《导演请指教》中，他在吴中天的短片中扮演为子复仇的“姜子牙”，而导演德格娜是把涂们老师当父亲一样的存在。因为老师就是他父亲塞夫导演电影《《悲情布鲁克》《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演员，父辈都是多年挚友。

德格娜的叙事长片作品《告别》就是根据自己和父亲的真实经历改变，更直接的说，是把普通人经历的苦难记录下来，一个得了癌症然后走向生命尽头的老者。

《告别》

涂们说接这部戏“是一个灾难”，演的时候照着良师益友的举止、语气来的，脑子里都是他，但人已经不在。涂们在片中也真实地剃掉头发、眉毛，在病床上说台词。在某种程度上，这段表演经历让涂们更加体会到表演的最高境界，就是做人，洞观而后调整自己活着的姿态。

老兽归林，原上马啸，涂们老师乃真汉子、真英雄，更是经历生死的智者。

文／钱德勒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