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晚唐最苍凉的青楼女子

在喧嚣的世界里

做一个

沉静的读书人

作者：香蕉鱼

1

晚唐某年深秋，阳光明媚，微风徐徐。

长安大街拐弯处，整条街的妓女还没起床。

“听说你擅长作诗，要是有近作，请给我看看。”

一个老人站在了一个少女面前，他很害羞。

“我从未有良师教导，哪里有什么值得成为近作的东西？要不，我现作一首？”

少女说来就来，她将老人迎进门，坐在花团锦簇之间。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老人接过花笺，十分钟后，阅读完毕，心情很激动，但只评价了一句：“我想收你为徒。”

鱼玄机与温庭筠的友谊就这样开始了。

温庭筠越来越丑，神似钟馗。

鱼玄机肤若凝脂，亭亭玉立。

但没关系，外貌上的差距不妨碍灵魂的沟通。

此后三年，他们隔三差五就要见一次面，谈谈诗，唱唱歌，搞一下眉目传情。

眼看着，一段洛丽塔式的爱情即将上演了。

老演员温庭筠却突然喊了卡。

他老了，六十了，纵然过去多风流，如今这妹子不能毁。

他强忍着一腔思念，收拾包袱，一路南下。

他告诉鱼玄机，“你是个好女孩，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鱼玄机半信半疑，“真的吗？还有比你更好的？”

生活刚有些不同，就要分别了？

鱼玄机不信。

她出身卑微，家里没钱就去妓院里打杂，幸而父亲学了点知识，才允了她学习诗歌的请求。

要不现在，她早就与邻居的好多小女孩一样，躺在妓院的床上，任人摆布了。

她不相信温庭筠会走，她希望两人的师徒关系还可以延续下去。

曾经她以为，她对温庭筠只有羡慕。

他一走，她只剩下发疯了似的失眠，剪不断的思念。

她曾在大晚上起身，点了蜡烛，写诗给他。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回复。

鱼玄机第一次感到痛不欲生。

2

温庭筠眼光果然独到。

他确实为鱼玄机找到了更极品的男友。

李亿：一代状元，一世渣男。

李亿早已听说鱼玄机的诗作，某次拜访温庭筠时，看见了她的亲笔诗稿放在温庭筠的桌子上。

这位女诗人什么样子？

是怎样一位气质的姑娘？

温庭筠说，教她写诗三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李亿听了，站起来，跑了。

他跑到鱼玄机所在的小巷子里。

那里，全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但没有良家妇女。

李亿觉得，他必须尽快把这位女诗神从生活的水深火热这中救出来。

“你愿意嫁给我么？”

李亿直言不讳。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哎。”

鱼玄机拒绝了，但也为他的憨厚动了心。

她才14岁，太年轻了，经验不足，无法做出正确判断。

“我现在有妻子了，只能委屈你作侧室了。”

她这么美，这么有才，怎么能做别人的妾？

李亿当时就觉得，娶了，便对她好一辈子。

他恳切地要求了好几次，鱼玄机没有回绝。

“我就当你答应了，数日后，我在城外林亭等你，我会娶你回家的。”

说完，他走了。

城外的亭子，不难找。

鱼玄机一会儿就找到了，她发现李亿比自己来的更早。

“我是来告诉你，我不想结婚了。”

说着，她便哭了起来。

李亿痛苦不已，觉得失去了什么。

原来，鱼玄机担心的是他的妻子裴氏。

裴氏势力遍布长安城，稍不小心就会被口诛笔伐。

果不其然，鱼玄机刚嫁过去三个月不到，就被李亿的妻子折磨得不成人样。

李亿只好将她送到道观里，暂避风头。

“三年，只需三年，我一定会接你出来。我是爱你的。”

鱼玄机信了。

对于男人，她需要再信一次，她还不想这么快绝望。

三年时间里，她没一天不思念李亿。

当然，她也思念温庭筠，但没有以前这么强烈了。

她日日等，夜夜盼，三年时间快到的时候，她更着急，每天都在道观门口等待。

一个朋友赶来了，另一个朋友也来了，只有李亿没来。

有一天，道观里的师傅说，“他不会来了，他和他妻子出城了，早就去扬州任职去了。”

鱼玄机觉得五雷轰顶，自己的等待根本就是个笑话。

当夜，她愤怒至极，挥笔写下，《赠邻女》。

▲《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她的意思是，我太难过了，我憔悴损了，就因为这世间比无价之宝更难求的是有情有义的夫君。

3

她哭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第一缕阳光射进屋内，她变成了全新的鱼玄机。

及时行乐，游戏人生的经典款，17岁的渣男炸弹。

她写诗，词句香艳。

她谱曲，靡靡之音。

在道观里，她贴出“鱼玄机诗文候教”的告示，意思就两字：“约吗？”

从此，在她心里，她才是真正的嫖客，男人才是真正寡不廉耻的妓女。

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她可以同时爱上了两个人。

一个叫做左名扬，风度和气质，与昔日的丈夫如出一辙。

一个叫做李近仁，是个做丝绸生意的富商。

前者保证了她的幻想，后者包办了她的开销。

她纵情欢乐，肆意笑骂，尽鱼水之欢，毫无顾忌。

她成了汉化版的“茶花女”。

4

鱼玄机的丫环中，有一个生的十分俏丽，名叫绿翘。

男友中也有一个值得她倾心，名叫陈韪。

一天，鱼玄机外出，回来后发现绿翘说话有些古怪。

便拖着她来到卧室里，好好审问一番。

“那个，人来了立即又走的客人，是不是陈韪？”

绿翘摇头，辩解了几句。

鱼玄机震怒，抄起竹板打了无数下，绿翘几乎全身是伤，疼痛难忍。

“你说不说实话？”

鱼玄机戾声问道。

绿翘对天发誓，没有奸情。

但吵闹之间，她嘲讽鱼玄机几句：“你欲求三清长生之道，却未能忘解佩荐枕之欢。”

这一世所有积怨，愤怒，失落，全都涌上心头，鱼玄机恨自己，也恨这世道，便狠狠给了绿翘几下。

只见她头一歪，不省人事了。

“死了？”

鱼玄机惊恐万分，只能由着自己动物性的本能冲动胡来。

她把绿翘拖到后院，草率地埋了起来。

此后，一切不变，依然在道观里大摆宴席，推杯换盏。

她从不遮遮掩掩，就连自己的铁石心肠也不遮挡。

或许是她太草率了，一位客人去后院小解时，发现有块地方苍蝇密集，驱散不开。

好奇心被勾起，他走上前去检查，发现地上有血迹。

客人回来后，把事情偷偷告诉了仆人，装模作样地依旧笑个不停。

连锁反应开始了。

仆人的哥哥曾经向鱼玄机借钱，被她随便打发了，到现在还怀恨在心。

一听说这事，他立马去道观窥探，还叫来另一个人，时刻准备着撬开鱼玄机后院的那块地。

观察了一段时间，大家冲进后院，挖出了绿翘。

证据确凿，他们转身冲进鱼玄机的卧室将她带到了京兆府。

鱼玄机没有一句辩解，全认了。

这时候，许多人冒出来替鱼玄机求情。

可那一年，正好卫国文懿公主病逝，许多人因此陪葬。

官府想都没想，直接判了死刑，秋后问斩。

那一年，她二十六岁。

其实，鱼玄机罪不至死，最多就是罚仗一百。

她的悲剧之死，仿佛是为悲剧之活画下了最戏剧化的句号。

5

鱼玄机一生有两次改名。

一次是入道观后，鱼幼微改为鱼玄机。

一次是判决生效入狱又出狱后，鱼玄机改为鱼又玄。

每次都预示着重生，然而，她真的重生了吗？

爱情之路无比坎坷，灵魂已破碎成沙，就算之后温庭筠回来了，保持了一辈子的友谊，也救不了她。

性格决定命运。

这是命。

是她的命，也是整个唐代的命。

鱼玄机去世36年后，唐朝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