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迅:配角的本事天天做主角梦,这样的落差会出心理问题|专访
对话 · 王迅
以下为采访摘要
“配角也挺好”
今年的跨年档,电影《年会不能停!》爆笑上映,王迅在片中饰演庄正直,一个冤大头,花了三十万想买个好职位,却阴差阳错调错了人。
王迅:我以前演过这样的角色,我就在想怎么能把他变得更真。他在职场的挣扎,他自私、狭隘的一面……我首先给他找了一个老百姓能理解的,他为什么要往上钻营的理由。他所有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老婆、孩子弄到大城市,想让孩子到更高的起点去。这个人物他有可恨的一面,但他也挺可怜的。
△电影《年会不能停!》王迅 饰 庄正直
电影《年会不能停!》辛辣讽刺职场,替打工人们痛快地骂老板、吐槽工作,笑料都是来自于打工人的辛酸日常。
田川:大家说这是一部疯狂为打工人嘴替的电影,您演的时候会有共情吗?
王迅:剧组就是一个临时的单位,也有上下级,有的时候也需要斗智斗勇。
田川:宣传视频里有句话是“只要领导发现你能加班,从此你就有加不完的班”,您经历过类似的情况吗?
王迅:有过,以前在文工团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兢兢业业,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能力不足,就得用时间来弥补。聪明人20分钟就干完了,我就得干一个小时,就得加班。
田川:您当时在文工团具体要做什么?
王迅:演员,我们讲究一专多能,所以还会涉及一些创作。一开始可能是让你演个小品,后来说你写个小品吧,然后看你文字能力还行,就说要不把主持词也写了,要不歌词也写了……就这样负责的事情越来越多。最后人家送给你一句话,能者多劳。
田川:有的时候听到这句话不知道该开心还是心酸。
王迅:总体来说我觉得打工人还是希望听到这句话的,总比被人说这事别交给他,不靠谱要好,还是这个评价更难受一些。能者多劳相对来说还是一个褒义词。那会儿我干得比较杂,号称“王半台”,晚会一半节目都是我上,相声、小品、谐剧、快板……最少演三四个节目。
王迅18岁拜师学谐剧,随后进入四川省武警总队文工团,在团里,他从装台、拉大幕、打追光的边缘场工,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混成了“王半台”。在文工团的舞台上是名副其实的主角,但作为影视演员的王迅却一直是配角。
2006年,因为电影《疯狂的石头》,王迅误打误撞进了影视圈。出道近20年,他演活了上百个小人物,虽说戏份不多,却总能让人印象深刻。
△电影《唐人街探案2》王迅 饰 陆国富
田川:您是不是就算知道某个镜头在正片里就是一闪而过,甚至可能被剪掉,但还是会不断重复地去表演?比如得不停吃面。
王迅:对。说实话,我是在圈内几个特别调教演员的指导下,走上演员这条路的。管虎有一句话是,拍出来就是为了剪的,我特别认同。作为演员,你可能当时会受一点苦,演了很多条,这很正常。比如冬天下河,泡在冰水里一待待一天,最后呈现在镜头里的内容可能就很短。但如果没有那个时候的付出,你可能连镜头里的这点都没有。像你说的吃面,这在我们演艺生涯里是非常小儿科的事情,只是吃饱了,吃撑了,还没那么难受。有的时候要在40多度的天气下边烤边演,那是会产生生理不适的。演员就是这么个职业,需要你不断地试。哪条最精彩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要看导演和后期他挑哪一条。我们就多提供,你最好的那一点,可能就是前面那么多内容铺垫出来的。
在一部两个多小时的电影中,王迅的镜头拼凑到一起有时也就几分钟。对于自己拍的戏被剪掉,王迅早就习以为常,他笑称有时被剪掉可能不是因为演得不好。
王迅:我们作为辅线人物,可能是B故事,剪辑的时候发现有点抢主线内容,就会被剪掉。尤其有的时候人物塑造的比较好,导演还会在现场给你加很多内容,他那会儿不会去判断最后能不能用,都会先拿回去。你当时演得很过瘾,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让人物更丰富,所以他的线就长起来了。但电影时长就那么多,你多两分钟,主角的戏就少两分钟。最后说把这儿剪了吧,但因为戏是连贯的,所以一剪整条线就全没了。
田川:你遇到过多少次这种情况?
王迅:太多了,在我的演艺生涯里是常态,经常需要面对这种尴尬。但我觉得被剪掉不重要,重要的是虽然只剩了一些点,但因为有你这条线,观众看起来才是连贯的,不然就会硌硌棱棱。我觉得这种付出是应该的。任何一个戏都有主角、有配角,我现在还停留在配角上,主角毕竟是少数。老天给每个人的能力都不一样,如果你认知错误了可能就会特别难受。配角的本事天天做主角梦,这样的落差会出心理问题的。还不如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
而且我觉得配角也挺好的,就像川菜里的郫县豆瓣,它一定不是主角,没有谁会上来先吃豆瓣,但每道菜又都不能缺了它,提到它的时候说的是川菜的灵魂。有的人就跟我说,迅哥,好像每部戏都有你,我说是,我现在走量呢,说不定走着走着有一天大家就会觉得,电影里缺了王迅感觉好像就稍微差了一点。我就是这样激励自己。一旦找准自己的定位,即便你可能不是主角,但如果它也缺不了你,你就是主角。
不断突破 步履不停
2006年,现象级国产喜剧《疯狂的石头》横空出世。这部由一个不知名导演,带着一群不知名演员,拍的小成本电影,却在上映后实现了票房口碑双丰收。导演宁浩和影片的所有主创可以说是一战成名,王迅也是其中一个。
《疯狂的石头》之前,王迅和电影毫无交集,在部队当着他的文艺兵,谐剧、相声、小品样样能来。《疯狂的石头》之后,片约接踵而至,30岁,他才开始迈进了影视表演的门。
王迅:我们不像主演,演完之后有一个缓冲期再进入下一个角色,一年可能干两到三个活。我们一年说出来觉得挺多的,这个戏有你,那个戏也有你,其实还是在争取机会的过程中。我不是一个自信的人,永远都是先对自己进行否定,然后在做的过程中通过别人的肯定,增加对自己的认知,慢慢自信。
田川:为什么会没自信呢?
王迅:可能跟生存环境和家庭有关,我小时候和现在的性格完全不一样,那会儿是人来疯,天不怕地不怕,经常因为调皮挨打。有一段时间是天天挨打,天天在家跪着。当时我和同学迷上了爬楼、爬树,就是现在的跑酷。三层楼,顺着避雷针就爬楼顶去了,结果把楼顶踩踏掉到人家床上了。所以那会儿我爸对我比较狠,因为不打确实可能就出问题了。加上后来调到部队,集体的力量是很大的,再不规矩的孩子到那儿都规矩了,渐渐地你就开始惧怕权威,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刚干这行的时候,遇到和我差不多的演员我演得可顺了,但遇到名气比我稍微大一点的,心里就开始打怵,现在再去分析很多当时的行为,其实就是惧怕权威。
王迅1974年出生在成都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家有严父和慈母,对于王迅喜欢的事情,父母都尽全力支持。5岁那年王迅忽然对小提琴来了兴趣,那时一把小提琴41块钱,母亲每月工资是18块钱,为了给他买一把小提琴,母亲连加了三个月的班,父亲嘴上说着不支持,但实际行动一样都没少。
王迅:我爸妈肯定有分工,我爸永远是唱红脸的那个,对我们就比较严厉,但实际上他该做的都做。比如小时候我想学小提琴,他不支持,觉得没用,不是一个好的职业方向。可是当我开始学了以后,那会儿没钱买谱子,他就自己手抄,而且不是抄一页,是抄一整本,抄出来跟复印的一样。然后买不起谱架,他就自己在家一点一点做,特别漂亮,以至于我拿到乐队后人家都问我是在哪儿买的。他对你的爱是用另一种方式,只是我妈当时的方式我们会觉得更舒服一些。
△王迅
小提琴练了一年之后,王迅又迷上了航模,后来又去学了雕刻,小孩子的兴趣爱好来得快去得也快,父亲可能会提提反对意见,但母亲从来都是无条件支持王迅所爱。
王迅:我能走上演员这条路真的是感谢我妈,她从小对我都是支持,你说啥她都觉得没有问题。其实《疯狂的石头》一开始不是我想去的,我觉得不挣钱。而且我没拍过电影,也不自信。但我妈就坚定地跟我说要出去跟人家合作,得去学习,得接触新的领域。她太知道我的弱点在哪儿了,她希望我能自信地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不断往前走。可是后来刚觉得自己各个方面都好一些了,结果突然她就出事了。
2018年春节王迅参演的电影《唐人街探案2》上映,票房超过30亿,成为了春节档的票房冠军。但也是在那一年的春节,意外突然降临,王迅的母亲不幸遭遇车祸去世。
王迅:有的时候生活就是这样无常,都是我们得去面对的。当时快春节了,我们在宣传《唐人街探案2》,我妈还在台下给我拍了好多照片,后来她到化妆间看我的时候我还觉得你们来干嘛呀,我忙完就回家了。那一刻你不会觉得有啥,觉得还有的是时间跟家人在一起。人都会面对这种伤痛,有的人早,有的人晚,没有谁能逃得掉。就是怎么用积极良好的状态去面对它,让自己开心快乐,这也是父母最希望看到的状态。
入行20年,从最初饰演很多较为相近的秘书、汉奸、狗腿子的角色,到《灵魂的救赎》里中年失独的父亲,《八角笼中》重情重义的王凤,王迅不断地寻求着新的突破,步履不停。
王迅:作为演员你说没有虚荣心那是骗人的,除非真活明白了,否则谁能超脱世外。有时候看到一些好作品里的角色,觉得自己也拿得下来,但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这个机会,心里肯定有难受的时候。而且现阶段这种情况还会不断发生,但只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生活就是如此,男一号就一个。
我一直是我人生的主角,所谓主角不就是能够有决断力和拿主意嘛,我觉得在自己的事情上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如果在自己的人生里都变成了配角,那就完蛋了。以前很多时候都会觉得是不是要改行,换一条路走,但对表演就是喜欢,就是爱。包括现在,演戏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一份工作,一个领导给的任务。创作的过程是快乐的,我不是用打工的心态在演戏。一个人物从啥都不是,到通过你的表演一点点把它丰富起来,立体起来,哪怕戏再少,最后它居然被留下来了,观众看到它了。像《夜店》里我只有一场戏被留下来了,但都会觉得自己挺值的。
田川:期待你创作出更多让我们眼前一亮的作品。
王迅:我努力留下让大家印象深刻的人物,作品谈不上,作品是导演的。
制作人:张燕
编导:沈爽
编辑: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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