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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龙一:终章》:真正恒久不灭的声音

娱乐天地2023-05-09 16:09:080

银白发丝半掩着教授有些风霜的侧脸,映照钢琴有如月光般的沉静、谦和,对世间万物闪耀恒久的好奇心。

无论何时何地,何年何月,总是抿嘴漾起腼腆的笑容,语气轻描淡写,处处流露童心未泯的模样,着实像个不老的大孩子;老挂在嘴上「我想尝试新的东西」、「我早就想试试这样做」,仿佛见证爱因斯坦所言:Creativity is intelligence having fun。

似乎《坂本龙一:终章》呈现的就是坂本龙一一生经历的种种偶然和必然,将时代的启发以及环境的影响内化成为创作宇宙,以音乐响应生命,以情感诠释世界。

面对音乐他始终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停留于既有形式的舒适圈,写些安全而差异不大的作品;抑或,选择性地忽视主流市场喜好,只在意是否做出令自己满意的音乐,专注于于一次比一次浓烈的实验色彩,一次比一次强劲的反弹与突破。

他说,自己总是在关键时刻选择困难的道路,无论婚姻,无论创作。

举凡读过其自传《音乐使人自由》的人皆能或多或少感受到,大岛渚1983年《俘虏》里日军上尉世野井的形象,就宛若教授年轻时的翻版:别扭压抑,外冷内热,曾经少年得志、自恃甚高的坂本龙一实则更散发一种属于初生之犊的意气风发。

那时他尚未尝试过演员一职以及任何电影配乐,接到景仰许久的导演大岛渚来电邀约演出时,强压内心激动之情,大胆回答「除非配乐让我做」

始料未及的是对方一口答应,压力回到了坂本龙一身上,不知所措的他赶紧向制片杰里米.托马斯求助,于是得到一个参考价值极高的答案:奥森.威尔斯的《大国民》,他从中领悟了音乐与图像之间的本质关系──图像张力不足时就是配乐出场之处。

也因此,当《坂本龙一:终章》的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第一颗音符落下时,距今将近四十年的光阴刹那间抽离,让人没由来地为之动容,真正具象坂本龙一毕生所追求的「永恒不灭」,这同时也是一切的滥觞。

我内心可能一直很向往那种持久不消失不衰弱的声音,可以说是相反于钢琴的东西,因为不会消失,像是永恒不灭的感觉。

评论家吉本隆明曾下了一个注释,他说坂本隆一位音乐型思考的人,意即透过音乐去思考、感知、吸收其他领域的事物。音乐之于他是观看世界的一扇窗,进而以音乐反映原本不属于音乐的一时代之思想,例如一战期间的达达主义、一战后的超现实主义,或广泛被各领域应用的后现代思潮。

《坂本龙一:终章》真正纪录的就是如此演变的过程。

在日本时,他参与反核游行、深入海啸灾区;到了美国,创作开始折射波湾战争、内战与饥荒、九一一后的反战意识;他也拓展并发展环保音乐的可能性,不断发起森林再造保育计划,展开北极圈之旅,并以音乐呈现对大自然的敬意。因为真正永恒不灭的声音,是属于自然的、真实的声音。

环境,让渺小个体与广阔世界产生无数交集。

坂本龙一静静伫立于画面中央,仿佛身心安详自适地徜徉于穿梭山林绿荫的天籁之音,多变而且纯净;倾听所有穿林打叶声,头戴桶子追逐雨滴的存在,稍纵即逝却无孔不入;埋头蹲在白雪皑皑的格陵兰一角,一方面笑着说自己正在「钓声音」,一方面震慑于自然的鬼斧神工与人类的微不足道。

外界带给他的影响愈是深刻,其创作动机愈是强烈,创作方向便愈是鲜明。

一旦回顾起自己的人生,他最频繁回答的莫属于我也不清楚原因、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成果云云,多数时候被自己的冲动、情绪或直觉推着前进,硬着头皮兵来将挡,因此次次挑战了身为凡人所能成就的极限。

这或许也是为何,导演贝托鲁奇老拿颜尼欧莫利克奈予以刺激,迫使他三天创作一首临时配乐,三十分钟改写The Sheltering Sky的前奏,两个星期完成《末代皇帝》既中国又欧洲、既二战又现代风格的完整曲目。

对于亲手闯出的丰功伟业,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笑而不语的态度,年岁磨尽锐气、成见与棱角,凝炼成了静水流深。

他理解自己的音乐家身份深深受惠于家世背景与成长环境,亦庆幸聪明的脑袋得以于求学阶段无往不利,但坂本龙一最终领悟到,一个人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并不会因此容易一些。

那双明眸见识过千山万水,那身背影投入过无数社会运动,那对充满灵魂的手仍在黑白琴键上试图勾勒生命的轮廓。

自2014年罹癌消息传出,坂本隆一接近死亡的同时,尚未找到明确答案的疑惑变得更加清晰,藉由音乐,他思索爱、思索人性、思索消失、思索永恒,思索我们为何生于这个时代?为何生于名为日本的地方?自己的人生为何会是如此?什么样的音乐会持续飘扬在百年之后?

「因为不知生命何时将尽,我们总以为人生是一口永不干涸的井。但很多事不会发生太多次,能记得住的更少,你记得几次童年的午后时光?你还会看到几次满月?也许二十次,然而一切似乎没有尽头。」──《遮蔽的天空》保罗.鲍尔斯

不去计较作品会不会畅销,只在乎有趣、喜欢与否,如今,令他满意的作品,就是必须留住创作者眼里世界最初的模样。

先有真,而后才是善与美,最重要的是以真实之自我面对凌驾生命有限的万事万物。就像这部电影渐趋模糊的收尾,每天动动手指,弹弹钢琴,习惯性转身走下楼梯,抬头看一看夜夜带着些微不同的明月,毕竟,乐章的终点不见得就是尽头,人生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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