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男孩》如果出现，如何定义人？

电影《鹿角男孩》的故事背景仿佛被在向我们诉说着什么。

这不是一个普通婴儿──它长着显然不是人类的鼻子，稀疏的胡须与厚厚的皮毛。医院里的其他婴儿则长着翅膀与喙，医生们不确定是病毒还是半人半兽的婴儿先出现，但两者之间明显存在某种关联。

与此同时，一名父亲带着自己的半人半兽孩子格斯（Gus）逃到了森林里，安全地远离已形同废墟的文明世界。几年后，格斯开始了一段史诗般的旅程，希望找出自身起源与病毒的真相。

半人半兽听起来像出现在童话故事出现的怪兽，但这些生物并非神话：它们存在于现实之中，但不是起源于病毒，而是被科学家的双手赋予了生命。

定义它们「不是什么」或许比较容易，根据哈佛医学院伦理学研究主任玄仁洙（Insoo Hyun）的说法，尽管《Sweet Tooth：鹿角男孩》里毛茸茸的婴儿是动物与人类的杂交，但现实生活中的嵌合体──包含两组DNA的有机体──不一定必为杂交种。

他说：「当你将两个不同物种的精子和卵子结合时，就产生了杂交后代。」

如果让动物的卵子与人类的精子受精（反之亦然），那就是杂交，同时它也能发生在不同的动物物种之间，而杂交种的每个细胞都「混合」了两个物种的DNA。以骡为例，它是公驴与母马的杂交后代。

另一方面，嵌合体并非在每个细胞中都有混合的DNA，玄仁洙说：「嵌合体是一种有机体，它体内的细胞群来自至少两个不同的受精卵。」这些细胞可能来自同一物种，也可能来自不同物种。

嵌合体能自然地发生，而且频率其实比我们想像得还要高。举例来说，双胞胎可能会在子宫内与其他兄弟姐妹融合，而活下来的双胞胎会携带子宫内其他兄弟姐妹的细胞。细胞能在母亲与子宫内的胎儿之间传播，并在怀孕后依然留在母亲体内，形成一种「微嵌合」的现象。

但最常见的嵌合体是在实验室里设计出来的，科学家创造嵌合体有许多不同的原因，比如研究器官移植或治疗疾病。科学家并不是想扮演化身博士，研究通常是为了合法的医疗目的，而不是想创造出科学怪人式的生物。

中内启光领导着东京大学的研究团队，他在史丹佛大学实验室的目标是在动物胚胎中研究与培育人类细胞，然后将其移植到代孕动物的体内。

他的研究旨在帮助接受者在未来能进行更安全的器官移植，他说：「我的主要研究重点不是创造人类与动物混合的嵌合生物，而是利用动物的发育环境，以病患的干细胞制造用于移植的器官。」

全世界的捐献器官都供不应求，而且即使获得了捐献器官，也需要终生服用免疫抑制剂，但如果利用人类干细胞在动物胚胎制造器官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中内启光说：「如果能够用病人自己的干细胞制造器官，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我正在研究利用猪、羊等动物的发育环境以干细胞制造器官的想法。」

虽然中内启光已经成功地创造出大老鼠与小老鼠的嵌合体，但探索复杂度更高的嵌合体仍是一项挑战，他说：「由于遗传距离（演化距离）比大老鼠跟小老鼠之间的距离更遥远，很难在人类与动物之间创造嵌合体，我们仍未达到能够制造人类器官的阶段。」

尽管科学家是为了医疗目的创造嵌合体，但这个议题依然备受争议。美国已经制造出含有人类干细胞的动物胚胎，但由于伦理道德因素，它们不允许被应用在临床上。

2021年初，加州索尔克研究所的科学家发表一篇关于人类与猴子嵌合体胚胎的研究，虽然科学家表明这是为了更深入了解人类疾病的发展，但还是引发了争议。

日本北海道大学科学政策研究员石井哲哉为嵌合体的相关研究提出了三个主要的道德困境：

一：侵犯动物权利，许多人自始至终都反对在动物身上进行有潜在风险的医学实验。

二：创造「不明确的物种」会模糊不同物种之间的界限，假如一个嵌合体具有人类的大脑或人类的认知能力，那我们在法律与社会层面上该如何对待它？

三：侵犯人类尊严，如果人类精子在猴子体内受精，会不会产生带有人类细胞的猴子婴儿？那这样又该怎么定义「人类」呢？

玄仁洙提到，美国国家卫生院也对嵌合体研究的资金进行限制，尤其是任何可能导致动物大脑神经系统变化的实验。

然而，美国国家卫生院目前正在考虑取消对嵌合体胚胎研究的禁令。美国国家卫生院对相关研究的限制表明了一个更大的担忧，即使不是科学家也能理解：超级智能嵌合体诞生的可能性。

不过，中内启光认为这件事不会发生，他说：「许多人把嵌合体和怪物画上等号，或是担心科学家会创造比人类还聪明的猪，但我们不必担心，因为我们使用经过改造的干细胞，它们无法成为神经细胞或生殖细胞。」

玄仁洙有另一个想法，他认为嵌合体之所以在现实世界备受争议，原因跟影集里半人半兽的婴儿让医生不安的原因一样：我们认为它们很可怕。动物细胞与人类细胞的杂交种似乎跨越了物种界限，以至于很难定义何谓人类。

但我们几乎不可能从子宫内直接创造出一个杂交种，玄仁洙说：「以影集为例，在子宫内产生跨物种的东西是非常不可能的事情，我认为发育过程中并不会出现嵌合体。」

中内启光也同意这个理论，并补充了嵌合体为何无法进行生物繁殖。

然而，随着未来的研究发展，以50%的动物细胞和50%的人类细胞创造出嵌合体的可能性确实是一个重要的伦理问题：它究竟归类为人类胚胎还是动物胚胎？

但科学家认为这个困扰不太可能发生，因为人类干细胞无法在胚胎里存活太久，玄仁洙说：「在动物身上制造人类器官用于移植的目标之所以寸步难行，是因为它们无法让人类细胞在体内存活太久。」

因此，一个像《鹿角男孩》世界的未来不太可能成真，但这部电影确实让人们审视了一种可能性：经过改造的人类与动物嵌合体，将成为未来科学界日益重要且具有争议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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