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退之后，方知自己犯错，《萨满》中的无知，每个人都有

在戏院里看《萨满》的第二个小时，感觉右侧无人的椅子自己在动，认真感受一下才发现是我的手在抖。

电影在上映之初，宣传词是「今年最不对劲的神作」，发行公司甚至和韩国一样，发起「胆小鬼场」，开放特定场次开灯放映。

也有许多评论表示看完非常失望，因为根本「没那么可怕」。这本来不是一部吓人的电影，131分钟里只有一幕Jump scare，除了最后30分钟，其他部份更像是艺术电影，或许无法满足恐怖片爱好者的期待。

然而实际感受上，《萨满》最让我感到寒冷的，是散场后不断感到毛骨悚然，甚至害怕走在暗巷里，但片中却没有什么真正让我害怕。无从追究恐惧的根源——又像响应到整部电影的状态。

本片未上映先轰动，有部分来自泰国发行公司GDH 599的名声。

熟悉泰国电影的影迷或许不陌生，由GMM Grammy、Director和Hub Ho Hin三家娱乐集团打造的电影厂牌，近年来以《一日恋人》、《模犯生》和《就爱断舍离》风靡各国。

另一方面，这也是韩国导演罗泓轸与《鬼影》导演班庄比辛达拿刚的首次合作。

《哭声》之后久违的五年，本次罗泓轸担任本片监制也负责剧本，撰写过程中思及雨林和黄土路的意象，便联系班庄比辛达拿刚来执导，故事背景也就定在了泰国。《萨满》故事源起于泰国东北的小村落，当地绝大数居民因巫觋信仰的缘故，相信世间万物皆有灵。

电影以纪录片般的字卡与人物访谈开场，像国家地理频道的专题，慢慢引导不熟悉此民俗的观众进场。

最初的访谈主角尼姆，她家族世代信奉的巴扬女神向来只选女子作为「传话者」。上一代灵媒退位后，原要由尼姆的妹妹诺伊继承能力，诺伊却因抗拒成为灵媒而转移信仰，尼姆成为替补。

她起初不愿意，割腕数次未果，最后妥协奉巴扬为终身信仰，成为当地的巫医。

故事前一小时的节奏让人联想到去年的马来西亚电影《南巫》。

因为仿纪录片的形式，镜头后的男声不时会出现与受访者对话，而这个摄影师的「绝对未知」立场也在开场时快速拉拢观众的心。跟拍模式中，晃动的手持镜头常瞬间贴近主角，有时却又透过门缝或隔着数重帘幕，让人产生身为第三者的跟踪、窥奇感。

虽然这个形式到了后段常让突然插入的几个剪辑镜头显得突兀，但整体来说《萨满》为所有观众创造出一个容易跨越的门坎，不熟知此文化，甚至平常不看惊悚片的人都能轻易入戏。

故事第一个转折是尼姆前去参加姐夫的丧礼。在先生去世前，诺伊的大儿子迈克尔才因为车祸死亡，丧礼过程中，仅剩的女儿敏又开始出现怪异的举止。

众人以为这是巴扬女神即将转移到另一个女体上的征兆，决定开始跟拍诺伊和敏的日常，才发现敏的失序。

原本活泼的少女开始酗酒、对路人咆哮、和小孩抢滑梯??，行径的不一致宛若人格交替。偶尔敏回过神，会对着摄像机说：「有时痛得像被撕裂??我不想当萨满。」

然而这一切还只是开始。

随着支线的解锁，尼姆透露附在敏身上的并非巴扬女神，而是自杀者的怨灵。而这个自杀者正是被家族隐去死亡真相的、敏的哥哥迈克尔。

而迈克尔曾和敏有过一段情??当我们以为这故事是个无间地狱，尼姆发现巴扬女神像的头颅被砍，滚落在地，世界观再次被翻转。

电影是这样埋下了无数个笃定的机关：尼姆的割腕、敏的发疯与巴扬女神的传位过程；路上被撞死的狗与诺伊的狗肉铺；敏的爸爸为取得保险金烧掉的纺织厂与敏失踪多日后出现的地方??每一个因果关系都曾让我们笃定：因果必然存在。

然而本片却一次次推翻这些「因为所以」，打脸我们想得太浅。只能知晓一个时空里的一个逻辑，这似乎就是人类所能的「看见」的极限。

这个故事让观众感受到的碰壁与无力感，正是它的恐怖之处。

电影后半的急转直下，与最后三十分钟的驱邪仪式与屠杀，不需要透过任何的Jump scare就可以吓人一跳，是因为故事到这里再也没有逻辑。

观众像和第一人称视角的摄影师一起被关在暗房里，你不知道谁会闯进来，身边也再没有任何线索可以猜测。

但这份毫无逻辑并非随心所欲。正因为有前面的因，才显得后面「无法接住」如此可怕。希望一次次被粉碎，循线追出的各种解释可能都不对，亦没有化缘消灾的可能。

你造下的业、甚至你先祖曾造成的杀戮，终究是无法解脱的孽，无论你有多无辜，最终都得是你来偿还。绕来绕去，又返回到那村庄信仰的起源：万物皆有灵。

观看《萨满》的过程就像捉迷藏，导演带观众探询尼姆天职的根，让我们无条件地入戏并相信。

然而电影里从未出现任何无形的信仰，没有孤魂野鬼、没有恶灵，更没有神。从恶灵手中救回敏的过程中，诺伊曾问过尼姆：「这么久以来，你曾见过巴扬女神吗？」尼姆坚定回答：「没有，但我一直都能感受到他。」

虽然风格迥异，但《萨满》确实和《哭声》提出相同的质问：如果你根本不信神，为何遇难时要向神求助？又，信仰的真相究竟是「神」本身，或者只是一个人足够恐惧。

记得开始驱邪前，旁人问主持仪式的灵媒，明明知道很危险，为什么还要把已被邪灵侵占的敏带到现场去？灵媒回答：记得那辆黑色的车吗？上面有张贴纸，写着「这辆车是红色的」。

他没再对这句话多做解释，而这句话却在后面响应到诺伊的以身代女，也响应了那场仪式里神的缺席。

《萨满》的结局如此毛骨悚然，竟是尼姆对着镜头崩溃：「我根本不知道巴扬女神有没有来到我身上。」原来最恐怖的不是邪灵，而是你在无路可退时，突然意识到，神之所以离开了，是因为他从不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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