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坛打拼记09/音乐人吴颂今自传/而立年代

三、为啥放弃去北京发展的机会

1983年9月的一天，北京《歌曲》编辑部的冯世全老师火急火燎地闯进了我们办公室，“颂今，‘东北二王特大杀人案’你知道吧？现在武警文工团正在筹备一台专题晚会，要沿着‘二王’的逃亡路线采风，创作一组歌曲演出用，您快跟我们走，帮忙创作。”

“东北二王特大杀人案”我自然知道，这是震惊全国的大案。这是年初2月份的时候，王宗方、王宗玮两兄弟持枪抢劫，随后一路从沈阳向南逃窜，其间多次开枪伤人，身负9条人命，7个月后在江西广昌县被发现击毙。他们被击毙前，全国都是人心惶惶。

我说：“行啊，那我把手头工作处理一下，明天跟你们走。”

“不行，不行，车现在就在门口等着，立刻就得走。”他说着就拉着我要走。

我说：“那我得回家和家人说一声，拿一些洗漱用品啊。”

“不要不要了，现在就走，让你们办公室里的同事跟家里说一声。”说着就像绑架似的把我拉上了他们的车。

同行的还有北京战友歌舞团写过《长征组歌》的作曲家生茂、武警文工团创作组的组长黄政，以及两个年轻的词作家甲丁和乔方。他俩算是“词二代”了，甲丁是《学习雷锋好榜样》的词作者洪源老师的儿子，乔方是写出《我的祖国》《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词大家乔羽的儿子。

我们一行人从南昌出发沿着二王逃窜路线，经过抚州到广昌县，沿路搜集素材，最后到达击毙“二王”的一片山林。十天左右的时间，我写了二三十首作品。生茂是我非常崇拜的作曲家，所以我当时创作激情特别高涨，每天都在不停地写，写完马上向他请教，生茂老师给我的词谱了好几首曲子。文工团的领导非常满意这批作品，尤其对我创作的速度之快、数量之多、质量之好非常赞赏。

他们返回北京后没几天，黄政便打电话邀我去北京，把这些作品再做一些加工润色、，另外再创作几首新歌。

由于时间紧迫，我坐了人生第一趟飞机。在文工团待了十天左右，除了写武警相关题材的歌曲，还创作了一些边防兵、消防兵、边防检查站等不同兵种的歌曲。

我在创作时，不再写原来那种口号式的英雄颂歌，而是抓住感人细节来传递感情。比如我创作的《竹林的故事》，就是写一个武警战士埋伏在丛林里抓坏人时候牺牲的故事。这些作品深受好评，后来武警文工团访问朝鲜时候还演唱了这首歌。

那一年，我三十八岁，正处于创作旺盛时期。当时虽然是《心声歌刊》副主编，但是为了避嫌，虽然是“近水楼台”，也不能“先得月”，控制自己一年只能发表一两首作品。所以那时我只要逮到一个创作机会，就能调动出最大的激情，短期产出大量新歌。

后来，专题晚会完美落幕，因为武警文工团的领导对我非常满意，不久之后，创作组长黄政又来电话，邀请我去北京协助创作。

这次时间充裕，我坐了十多个小时火车到了北京。下火车时已是晚上七点，又冷又饿就想找个地方吃饭，我想前门大街是北京最繁华的商业区，应该还有饭馆营业。

可那是改革开放之初的八十年代，餐饮行业远没有现在发达。等我坐公交赶到的时候，整个前门大街的饭馆都在扫地擦桌子，准备关门了。我只好赶到他们给我安排在动物园附近的展览馆招待所，想着能有商店买点饼干面包之类的充饥，哪知道到了之后附近黑灯瞎火一片。招待所也没有吃的，我只得问同房间的舍友，有没有吃的？

舍友叫刘振球，是来自湖南的作曲家，他说：“只有一个心里美萝卜，你吃不吃啊？“

那个萝卜放在暖气片上，我快饿昏了，顾不上其他，拿起来就啃。不成想，那个生萝卜在肚子里作怪了一晚上，我烧心反胃被折磨得一宿也没睡好，扛到天亮，才上街买了一个煎饼果子狼吞虎咽下去，胃才终于好受了一些。然后我想给家里寄一封信报平安，谁知找了很远也没找到一个邮筒。那时已是冬天，北京的天很冷，武警部队的伙食每顿只有一碗烩菜，两个杂粮馒头。作为一个南方人，实在是吃不惯。

就在我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南昌的时候，文工团领导问我，愿不愿意入伍留下来？还给我找了套武警的军服让我试穿。

对于北京，我一直是有想留下的愿望的。当年报考北京舞蹈学校、中国音乐学院的时候，都曾幻想过留在北京，可都没能如愿。如今机会真的降临了，我却犹豫起来。

这次来北京，着实不大顺利，武警部队的饮食也不太习惯，尤其是周边连个邮筒都找不到，我搞创作是需要经常投稿的，邮局是我的重要去处。

我把这里的情况在电话里跟妻子说了一遍，她一听顿顿杂粮窝头，当即就否定了。妻子是个比我还纯粹的南方人，每餐都离不开大米。妻子的反对让我内心更加动摇，但我还是有点不舍，套上了那套警服，照照镜子。可镜子里的自己看着好别扭，这套军服穿在我身上显得不伦不类，戴着大盖帽简直有点滑稽，心里的那点不舍也瞬间消失了。

后来有人说我失去了一次好机会，目光太短浅。环境不适应、生活不习惯都是可以慢慢改变的，但是武警文工团创作组这个位置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但我觉得，很多时候人的选择并不能简单地去量化，遵从自己的内心更重要，要清楚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十多年前，我想留在北京，因为我觉得在北京天地会更广阔，机会更多，能更好地实现音乐的梦想。十多年后，我在江西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我想要的是更大更自由的发展机会，创造更高的音乐成就。武警文工团虽然听起来不错，但这里的创作肯定是要受到诸多限制的，我只能按照组织需要的题材范围创作。我也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部队作曲家，但一定不会成为我想成为的作曲家。也许正是因为这点，我才觉得那套警服大盖帽穿戴着别扭。

所以，当你纠结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问问自己，做这个选择是否感觉内心舒畅，是否感觉心底踏实？若不是，那一定要再慎重掂量。

因为，只有这个选择是你迫切想要的，才会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前路上的困难与挫折，才会有足够的心力坚持下去，收获你所期望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