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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视《美国女孩》的日常背后,导演阮凤仪究竟想表达什么?

娱乐天地2023-05-08 11:38:210

日常着实是个吊诡词汇,它的定义时常糊成一团,随手可抽的塑料带里装满了帐单、饮料罐和限时动态,杂乱统括为日常,但向内翻找,我们很难找出什么能和人炫耀或注目的东西。这一大团的混杂(或精采)是我们在日夜生存间所见的所思所感,同时他人也借此洞窥我之所以为我,观看与被观看之间,有处奇异的缓冲地带:

我们为什么要观看他人的日常?这里面有什么值得令人探究的秘密?

日常,同时也是《美国女孩》最初让人嗅到的感觉。

在电影系谱中或有人连接到是枝裕和那温润潜沉的叙事底蕴,有着类似的镜头语言;或者得奖及创作经验相类同、陈哲艺所指导的《爸妈不在家》,他们的首部长片都脱胎于个人的成长经验,或近或远地挪用过往记忆,甚或是,藉由电影重新回到封锁于时光琥珀中的情感和遗憾。

《美国女孩》的剧情,就相当于是导演阮凤仪自身的成长史。她出身于新店区,七八岁时随着母亲、妹妹迁往美国居住,后因母亲罹癌而全家搬回台湾,剧中主角梁芳仪就这样随着航线拉扯,两地之间,她既不属于美国,亦不根植于台湾,反而困在一处无法安放情绪的尴尬界域。

此时审视《美国女孩》的日常背后,导演阮凤仪究竟想表达什么?

乍看之下,《美国女孩》涉及到的情节线虽多,青春女孩的校园磨合、家庭母女的情感对话,两地身份的磨合和自我认知,彼此却又以自然姿态缠结,并不显得为情造文过度造作,镜头里呈现的就只是一位困宥于当下时空间环境的青春期少女所遭遇到的焦躁和不安,角色的立体阴影多过于情节刻意挖凿的渠道,水到渠成是先有漫溢流淌的水、先有那些自然漾出的心绪景况,剧情反倒后退,让观影经验可以用透明来形容。

也唯有在这样的透明当中,我们才能清楚见到剧中各个角色心中的悬浮物。那飘浮在生活里始终无法滤清的情绪。

之于母亲,是面临罹患乳癌而来的生之焦虑,死亡不断渗透进各种日常对话,一不小心就导向自暴自弃的结论;之于父亲是想办法承担起家中捉襟见肘的生计问题,同时在母女之间的摩擦之间取得平衡。之于主角梁芳仪,最重要的则是面对日常生活持续不懈的转换和异变,她始终没办法处在一种熟悉的安定感之中,熟悉的朋友远在美国无法联络、熟悉的台湾校园生活已是多年前、熟悉的家庭也因癌症和迁居而有了新的相处型态。

日常对于梁芳仪来说何其陌生,虽偶尔有崭新脚踏车和童年中的甜蜜冰淇淋,但更多时候是总是掺杂了某种异质性、摸起来有些粗砺感,是若不小心擦到柔软皮肉,会裂出血纹的那种疼痛。这也是《美国女孩》从大议题延伸至小事件的永恒命题:

我们应该如何面对那些生活中无法掌握的事物,可能或大或小,称之意外或命定,日常生活中的陌生感始终存在。

为什么当年要把我带去美国,父母有问过我想要当美国人吗?为什么又要从美国回来,无法继续过熟悉的生活?为什么癌症会找上母亲?为什么?……推导到最后,这个问号会扣回原生家庭,我所诞生的地方也是我无法掌握的,而母女恰好是故事中最为紧绷的冲突核心。

往往日常对话没说几句,就用愤懑情绪相互泼洒,母亲因为死亡迫在眼前而敏感颓唐,那些关于亲爱家人的日常琐事既提醒她要努力活下去,却又同时有情绪上的耗损,女儿当下没办法、也无从觉察这些气话从何孳生。死亡在梁芳仪眼中只是母亲毫无新意的威胁,在无形中不断累积情感压力。

有场戏很印象深刻,不过两三分钟,也是从母女的日常对话开始。为什么妹妹不在家,因为疫情关系你接下来不要去学校了,接着是重复多次的争吵对话,爸爸开门回家,问说怎么了,试图调和彼此,起先帮女儿说话,劝劝妈妈不要这样说话,但当女儿响应「她根本没有要好好活着」时,却换来一个响亮巴掌,妈妈上前安慰躲到居室里的女儿,女儿不领情,跑出家门。

这次调动精准体现了家人之间难以廓清的厌与疼,大多都称不上仇恨,不过是因为太靠近而气恼埋怨,没有谁想要故意伤害谁,只是因为太过遥远而听不到彼此的匮乏呼救,而难以将心里的爱毫无羞赧地掏出来。爸爸、妈妈和女儿流转在各自承担的责任、困顿和追求之中,很多时候这些缺口无法嵌合、甚至彼此玖毁冲突,而我们都忘记这些拼图有旋转的可能。

人们可以掌握的事情并不多,如同梁芳仪逃离太太去找那匹心念不已的白马,也不肯照着她梦想里擘划的那样奔驰,那是一次希望落空的哀愁,是一种很青春情怀的急哭。为什么你不这样做呢?为什么这事情就不能照我想的那样走呢?成人世界有上千种说法去解释成住坏空,年轻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盯着那个落空、那个无比巨大的空洞却不知所措。那是为什么这里的急哭眼泪让人感到无比揪心──我们已经无法再流,不再因梦与现实的裂隙而着急而软弱。

终究还是要回到日常,无处可去的梁芳仪被警车载回家中。妹妹从医院回来后的某天,她央求挖耳朵,躺在妈妈的腿上时她这么说,「你不要死好不好」,听来熟悉,「根本没有要好好活着」翻转之后,其实就是渴求母亲能够努力、好好的活下去,爱憎话语竟是一体两面,时间会证明其实我们都很诚实。

回归篇首,《美国女孩》是导演阮凤仪再度复刻的童年,从记忆里召唤出的一段遗憾与眷恋,只是这不全然等同于第一视角,在拍摄筹备过程中,她有更多机会拉远去回望当初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妈妈会回到台湾、为什么当初她会这样说话。

换句话说,她也正在观看自己的斑驳日常,试着从中挖掘出一些什么。阮凤仪和梁芳仪成为彼此互涉却又不全然相同的经验,而这正是我们为什么要观看日常的一种解答,那像一面有些模糊的镜子,隐隐约约,我们的生命经验有着既视感,在重叠和错身之间,我剪裁我更清晰的轮廓,然后回到稍稍有点不同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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