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装时刻 | “裸露”与女性解放难划等号

韩国女子团体偶像Lisa出演疯马秀所引起的热议，将时装、女性与身体的关联再度带到台前。在时装行业，「裸露」一直是一个充满流动性的话题。从受制于早期时装业传统观念的收束风尚、到后来女性解放运动的男装廓形，再回到如今秀场上女性原始身体形条的大胆绽放，它在「女性语境」愈发鲜明而有活力的社会环境里，试图讲述怎样的语言？

拥有众多Z世代簇拥的韩国少女团体偶像 Lisa赴法表演“疯马秀”

时装与女性主义运动几乎同步走过了百年历史时光。这期间，时装流行趋势中所发生的种种转折变化，也无不映射着人们对于女性的看法，以及女性对于自我认知方面的态度变迁。然而，围绕着“裸露”展开的时装身体语言话题的发展历程，则更像是一本小说，总在旧页的基础上添新章，伴随内容删减、修改、扩充，似乎能够无限地续写下去。以近期为例，韩国超级女子团体Blackpink成员Lisa受邀前往法国著名艳舞夜总会——Crazy Horse为当代版“西方权贵阶级”表演脱衣舞的事件为它又增添了全新的一页。

Valentino 2024春夏女装系列大秀“L'École”，

赞颂女性的身体之美。

一方面，对Gen-Z世代有着重要影响的亚洲年轻女偶像，主动参演性化女性、以西方上流白男为主要受众的私密艳舞秀（英国《观察家报》曾称其为“全宇宙最好的裸体表演”），以及秀末与其他脱衣伴舞女郎们合影中的穿着带有显著“阶级差异”引发了公众哗然。而另一方面，巴黎时装周上的高奢品牌和上海时装周崭露头角的中国新锐设计师品牌，以及以“性感”闻名于世的商业内衣品牌在2024春夏时装季里也纷纷参与到有关“女性裸露身体”的创意表达中。

由内衣品牌维多利亚的秘密（Victoria’s Secret）出品

电影《维密环球时尚盛典》海报

电影《维密环球时尚盛典》（Victoria's Secret The Tour 23）

预告片剧照

围绕女性身体与女性赋权，我们再次重新审视近期发生的这一系列热门事件。前有带动奢侈品实现营收持续强势增长的Z世代亚洲超级偶像，后为牵动大众消费的商业品牌和引领前沿风尚的设计师品牌们，两股时尚势力采用两极化的举动构成了彼此拉锯、彼此对照的冲突格局。他者的欲望、凝视、操纵和女性自发向上的蓬勃生机激烈碰撞着。这种冲突带来的直接结果则是，它们共同照向了当前女性主义繁盛时代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经。

The Icon by Victoria's Secret系列宣传大片

就在拥有众多年轻拥簇的韩国少女团体偶像Lisa赴法完成为期五日的疯马秀表演之后，以性感著称的美国内衣品牌维多利亚的秘密（Victoria’s Secret，简称VS）第一时间找来Lisa合作（截止文章时间，该合作的具体内容尚不得而知），为本就争议不断的热点事件带来些许联动的“余震”。因为在此之前，维多利亚的秘密前些日子刚刚凭借替新女性力量发声的创意文化产品——最新电影《维密环球时尚盛典》（Victoria's Secret The Tour 23）、和20位女性设计师及女性创意人士打造的The Icon by Victoria's Secret服饰系列（这些幕后女性工作者被冠以「VS20」的称号，从命名上显而易见地象征维多利亚天使2.0版本的诞生，以及内衣概念设计方面与往日的分离），既斩获了正反馈，又更新了人们心目中一贯对于“拥有完美魔鬼身材的维秘天使”的刻板印象。

Valentino 2024春夏女装系列大秀“L'École”，

赞颂女性的身体之美。

另一种“裸露”，Valentino by Piccioli

以2024春夏系列致敬女性身体的蓬勃能量

米兰和巴黎光彩照人的2024春夏T型台上也不乏“裸露”的身体叙事：Valentino在巴黎美术学院一群古典女性裸体雕塑作品环绕的装置环境中发布了名为“L'École”的来年春夏女装。这个系列极大地颠覆了人们平常看待女装和女性身体的感官角度。无论是文艺复兴式的飘逸印花连衣长裙，或者是全新工艺Altorilievo支撑下的通体镂空雕花直筒短身裙，腰部两侧一律作了三角形状的开口剪裁设计，让视线可以自然而然地落在人体腹部的核心区域（借助声乐术语“丹田”的指代，这里一向被视为人体有厚重力量的核心）这种从正面看过去呈沙漏形态的腰腹部裸露设计，非但没有沾染半分歌颂女性生育能力的传统意味，反而呈现出一种像大地之母般“向下扎根生长”的稳健，自然的纯粹人体之美。

Valentino 2024春夏女装系列大秀“L'École”，

赞颂女性的身体之美。

某种意义上说，这种超越了性别的身体神话叙事，打碎了女性一直需要通过不断靠近并且效仿男性着装（坊间常谈的大女人宽垫肩的气场着装——“Power Suit”就是一种典型）来获取“力量”的不对等权力语境。

“对于女性来说，能够自由地通过身体表达自己，而不受到任何评判，这一点很重要。”正如创意总监Piccioli所言，当代的女权运动，应该要从身体解放的这一实际（物理）层面开始，时装自然而然承载了这一使命，从而令她们可以真正地回归自我决策。

Valentino 2024春夏秀场上的女舞者

除了服装，由英国女歌手FKA Twigs（小枝女孩）为Valentino 2024春夏秀场现场献唱的一首《Unearth her》（发掘她），穿着大地色简单One-piece的几名女舞者跟随电子乐声有规律地左右摇摆，不时展现有张力的肢体动作，缭绕空灵的曲调与贴切的歌词也为大秀叙事赋魅不少。结合女歌手FKA Twigs本人此前的生活经历，曾患有子宫肌瘤、与演员希亚·拉博夫（Shia La Beouf）恋爱期间遭到对方性暴力（包括身体、情感、精神上的虐待）等，这场以“身体”为题的女性主义寓言就显得更为丰盈。

Valentino 2024春夏成衣系列大秀现场

追求自由的主体性，是2024春夏女性时装的不二旋律，它相较于过往，特别强调着服饰语言里具有明显野性的个体生命力以及不可捉摸、只待女性自我探索开启的意识流状态。

备注：美国机能主义心理学家詹姆斯提出的概念，他认为意识具有流动特质。个体的经验意识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但内部是充满流动性的，不断变化，从未静止。

BIHAN LIN 2024春夏系列

正如2024春夏上海时装周上的中国设计师品牌BIHAN LIN 以女性第一人称口吻描述最新系列“野树叶”道：生命在时间的长河里徐徐展开，我并非“静物”而是“进程”，一个“有活力的行动”，一个充满变化的“成为”的过程。该系列用朦胧的几何色彩传递出迷离斑驳的树影，生动视觉化了（本次秀场的诗文本和电影灵感源泉）——上世纪60年代纽约朋克教母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的诗歌《野树叶》以及1997年女性主义经典电影《碧波女贼》（四位集体逃狱女子找寻自由之声的旅程故事）。

OUDE WAAG 2024春夏系列大秀“海女”的预告海报

女性族群之谊的意象也飘荡在OUDE WAAG 2024春夏的一片弹力织物海域里。以“海女”（Ama）（日本近海用自由潜水方式去捕捉鲍鱼珍珠谋生的传统女性族群）为故事起源，该系列在一片皎洁的珍珠母贝中孕育而生：被高弹力面料包裹的五颗蚌珠状球体悬于舞台中央，由一把“薄纱利刃”从中劈开。

OUDE WAAG 2024春夏系列

圆润与坚硬的对立统一也体现在服装语言里，该系列的配色提取自海洋的沉郁深邃，薄纱、抽褶、裂缝，珍珠与贝壳点缀、让精裁西装与镂空针织、内衣泳装与板正成衣的形态开始变得有趣而富有层次。

Green Grey 2024春夏首秀系列

Green Grey于2024春夏之际首次走上第16届蕾虎先锋时装艺术节。“龙纹身的女孩”形象放置于当下，是机车文化和青年叙事中飞驰的自由身影。纹有“龙”纹身的女孩无畏大众目光，她们纵然活跃于摩托车一类的青年活动，穿着却跳脱出了所谓的“街头青年形象”：从胸部中间一路开衩露出肌肤的旧单宁拉链外套或高高收束的短身衬衫透露桀骜，龙纹身也消弭或者解放了「裸露」与性的惯性绑定关系，赋予她们新的个性特质。

回到开头，「裸露」至始至终是女装设计发展历程中不可绕开的一环，承载着风起云涌的社会价值观念演变。尽管当下这些备受争议的时尚流量偶像新闻、坦率且别致的前沿裸露装可以为我们提供更多讨论的样本，但正如「真正能够在现实生活中实践运行的女性主义，本质上也是一个尚无前人抵达过的彼案」的俗常道理那样，如何让「裸露」的设计及其对应文化内涵，与「女性解放」全然联系在一起，需要她们亦步亦趋地不断探索，以富有活力的姿态，通过不断变化来逐渐靠近“成为”的状态。

撰稿：姚丽辉

编辑：徐子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