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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濒临失传到登上全国村晚,他让赣南山歌“起死回生”

娱乐天地2023-10-18 21:37:000

采写/戴雯

编辑/罗铮

谢明德在演唱山歌

在江西赣州,38岁的歌手谢德明是名人,在成为短视频平台的民歌主播后,他更是成了十里八乡都认识的明星。“现在哪怕去县城小卖部买个东西,都能遇到自己的粉丝。”谢德明说。

从艺15年,谢德明获得过很多奖,中央电视台《中国民歌大会》冠军、多次登上七夕晚会等大型舞台,但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感受到如此直接而又随时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认可。

目前,谢德明的每场直播都有10万以上人次观看,打赏收入也让他不再为了生计发愁。在他的直播间里,不少人第一次听到客家山歌,谢德明也在这里同时收获了情怀与面包。

今年,文旅部发起了全国“四季村晚”活动,秋季主会场设在了谢德明的老家江西。谢德明受邀在“斗歌”环节出场——近年来,他常常参加公益演出,一方面为了传播客家山歌,另一方面希望能丰富家乡父老精神文化生活。假如没有音乐,他或许会留在山里做农民,也可能正在广东打工。

江西卫视“四季村晚”抖音直播

《过山溜》已经40年没听过了

“哎呀嘞,打支山歌就过横排,横排路上是石崖崖哎,哎呀嘞……”10月15日,谢德明身穿客家民族服饰,走上了“四季村晚”的舞台。舞台设在乡野之间,暮色四合,远山含黛,谢德明甫一亮嗓,底下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江西卫视的抖音直播评论区也立马有粉丝认出了他,“我常刷他的直播”。

谢德明演唱的两首兴国山歌《打着山歌过横排》《苏区干部好作风》是他最擅长的曲目,也是赣南山歌历经千年演变之后沉淀的经典。

兴国县与谢德明的家乡于都县同属赣州市,是客家人的聚居地之一。兴国山歌相传是秦朝末年建造阿房宫时伐木工所唱的歌曲,后经人口迁徙、历史流变,才逐渐发展成今天的形态。尽管2006年它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在之后的很多年,它仍然被封存在赣南的深山之中,鲜为人知。

谢德明也是偶然接触到家乡的山歌的。2008年从贵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毕业后,他就在深圳一家私立中学教音乐,为了赚钱,他常去酒吧跑场,唱孙楠、张信哲的流行歌曲。两年后,赣州龙南县的采茶剧团招歌手,因为恋家也因为编制,谢德明回到了家乡。

不久后,一次下乡演出时,他隐约听到村里传来的嘹亮嗓音。“山沟沟里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谢德明循着两三栋村屋找了过去,原是一个老人家正在自家屋前唱山歌。

“很多声乐专业的人都唱不了那么高,几乎已经到了身心的极限”。从那高亢、明亮又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中,谢德明感受到了久违的纯净,他当即决定把谱子记下来自学。“老人家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说年轻时去山里干活,很多人都会唱《过山溜》,但现在却没什么人再唱了。”

赣州地处江西南部,东临福建、南接广州,九十年代之后,大量年轻人外出打工,拥抱流行文化,赣南山歌也因此逐渐被人们遗忘。谢德明了解这一点,因为在他的少年时代,去发达地区谋生几乎是唯一的出路。

初三时的谢德明,在深圳打工期间自学笛子

谢德明1985年出生于于都县靖石乡的偏僻乡村,因为贫困,大部分同学都早早辍学,谢德明也不例外。14岁时他跟着老乡到了深圳,因为年龄太小,没有工厂要他,他只好在餐馆做小工。

每天从早上8点做到晚上11点,只能赚10块钱,半年后,他回去念书,考上了于都县最好的高中,并在高二时决定走音乐道路——他的确自小就有音乐天赋,四五岁跟着磁带学会了《信天游》,初中时自学笛子,会唱的歌几乎都能演奏。谢德明最终考上了贵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并由此改变了命运。

将龙南老人的《过山溜》重新编谱、复原后,谢德明去市里参加歌唱比赛。结束后,一个年近九十还在研究客家民间文化的老人特地找到他:“小谢,谢谢你,赣南《过山溜》我已经40年没听过了。”

不能只靠情怀做事

从这个时刻开始,谢德明便将全部热情投入到江西山歌中。他不再研究流行歌曲的技法,而开始整理、学习、传唱赣南山歌。

“像蒙古民歌、陕北民歌,有全国范围内传唱度都很高的作品,为什么大家对我们的民歌、山歌没有认知度呢?”在谢德明看来,江西山歌虽不比北方民歌辽阔雄浑,但自有其婉转悠扬、摄人心魄之处。

“像《过山溜》,唱的是客家人古老的生活,男人挑着多余的粮食去沿海地区换盐,女人在家等他回来,现在虽然已经不是这样的状况,但是离别和思念是一样的。”

刘三姐文化旅游节晚会合影

谢德明踌躇满志,然而现实的困难却接踵而至。2016年,为了传播山歌,谢德明与其它四位音乐人成立了赣南客家山歌研究会。研究会的主要任务是举办线下演唱会,即便歌手和场地都免费,一台晚会光灯光和音响就要花费两万。除了零零星星拉到过10万元赞助,大部分演出谢德明得贴钱去做。“这件事没有经济收入,光为了情怀去做事,一开始很有激情,越到后面越被动。”

疫情之前,央视《中国民歌大会》冠军的头衔,让谢德明每年至少能接60场商演,不仅在省外有市场,在赣州当地也能拿到最高的出场费。但是疫情开始后,商演缩水了一半,加上儿子长大,上有老下有小的谢德明也无力再自费推广山歌。“实在没办法了,我们也要搞经济啊!”

谢德明想起了新媒体。2018年1月份,他在抖音发了第一个视频,2019年11月,粉丝两三万时,他开过直播。当时他唱江西采茶戏和兴国山歌,流量最差时也有3000个粉丝同时在线,只不过疫情开始后,他因有防疫工作才把直播搁置了下来。

去年5月,谢德明恢复了直播。他发现,直播间已然变成了很多曲艺人和民歌手的第二舞台:“不是随便播播就有流量,你的服装、发型、道具,你身后的背景、灯光、你演唱的专业度,都会影响直播,它对你的要求和线下演出是一样的。”

虽然流量不比从前,但谢德明发现粉丝更愿意为直播付费、为演出打赏。直播到十来天时,他就遇到过一个非常喜爱兴国山歌的香港人,他不仅时常大额打赏支持,还不断鼓励谢德明:你一定要把传统文化坚持下去。谢德明又兴奋又感动:“假如我们的收入和付出能成正比,我们不就更有动力做这件事吗?”

有保障,热情才不会被掏空

直播间成了谢德明的自留地。去年5月到12月,他每天播五个小时,将服装换成更有赣南特色的戏服后,直播间的同时在线人数终于又从两百冲到了一千多,每月直播打赏的收入也稳定在了两万元左右。

在谢德明看来,抖音的直播对山歌的普及作用是线下演出很难企及的。“流量好的时候,一场直播的浏览量就有三四十万,哪怕我们天天开万人演唱会,也要三四十场才能达到。”

更重要的,直播还能为推广者开源节流。“下乡演出,吃喝拉撒都是钱,但开直播,一部手机就可以,大大节约了成本。而且它还给我们带来了收入,有了经济保障,我们的热情才不会被掏空。”

有了传播客家山歌的新舞台,去年,谢德明和其它四位音乐人注销了赣南客家山歌研究会,与此同时,他也辞了职,开始专心做主播。除打赏的收入以外,直播也扩大了谢德明的知名度,今年,他有一半的演出邀约都是通过抖音收到的。

“以前主要靠央视比赛冠军的荣誉来加持,现在也靠抖音粉丝量。说实话,如果不是直播带来的粉丝支持,我可能都没底气辞职。”谢德明说。

通过这几年线上线下的努力,赣南山歌也的确传播到了更深远的地方。谢德明的直播间里常有旅居非洲、印尼的客家人,出去演出遇到同行,对方也常以山歌来打招呼,以往观众都以中老年人为主,但今年起码有10个音乐学院的年轻人给谢德明发来私信,说想学赣南山歌并研究这个课题。

当然,直播间里聚集更多的还是江西本地人,有人说为家乡骄傲,也有人说回忆起了以前的生活状态:“听你唱这个,我就会想起童年村里看采茶戏的场景,搬个小板凳跟爷爷奶奶坐在一起,气氛热烈得很!”

直播间里的谢德明

谢德明自然理解这种情感,对他来说,每一次在父老乡亲面前演出,都是一次乡土情怀的凝结与表达。他靠山歌走向了更广阔的舞台,但直到今天,他仍会时常回到童年的村庄,“在城市久了就会累,回去更放松一点”。

家乡有一条大河,小时候没有桥,过河需要摆渡,初中放学回家,遇到洪水,他就只能自己在河边山脚下过夜。如今谢德明还时常回忆起那时的场景,砍柴、挑水、插秧、放牛、收稻,即便现在河上建了桥,他还是喜欢撑个木筏,在河面上静静漂着。他想,或许歌声就是他的桨,他以之自渡,也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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