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原或创新？从《锦衣之下》出发浅谈古装剧造型的审美变化

古装电视剧跟现代剧集不同，它植根于中国古代历史背景，因此制作方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来打造人物造型。以是，无论是明朝的大袖圆领，还是唐朝的小袖短襦，都能让观众在第一时间判断剧集的优劣。

换句话说，古装剧的造型除了带给人强烈的视觉享受外，也应该还原历史本真。

何为古装剧？它应该大于历史剧的范畴之内，可以是正剧风，也可以是武侠风，比如去年年终热播的《大明风华》属于历史剧，以真实的帝后为依据，中间虚构部分情节。

而《锦衣之下》（任嘉伦、谭松韵主演）算是表现古人探案、生活、恋爱的电视剧，虽有真实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陪衬，讲的却是编剧再创作的故事。

还有一种则是架空历史，没有特指某个朝代的古装剧，如《琅琊榜》、《庆余年》，但剧情本身以古人为主角。所以不管是正剧还是架空，人物服装造型中的历史元素是不可或缺的。如梅长苏（胡歌饰演）不可能穿着现代西装，锦衣卫陆绎不能不穿飞鱼服。

同时，影视圈的审美不断改变，观众的口味也随之变化。那么是坚持一丝不苟的复原？还是在历史基础上进行再创新？

我们先来复盘一下这些年古装造型的变化。

古装剧的造型设计就好比门面，剧要好看首先要求演员要好看，演员好看自然少不了服装造型的帮衬。《锦衣之下》便是最佳例子，从白衣翩翩到紫色便服，任嘉伦被剧迷呼吁最好“古装半永久”。

在古装剧造型越来越华丽的现在，《锦衣之下》显得难能可贵，从陆绎到袁今夏，乃至小阁老（韩栋饰演）造型皆简洁明了，衣服材质不“塑料”。

有人说陆绎的造型像极了90年代TVB的风格，把他跟古天乐版杨过对比确实有几分类似。

怎么说呢？《锦衣之下》的造型并未一比一还原历史，但胜在简洁大方，一个字好看。相反同期播出的《大明风华》也为明朝题材，人物造型却被屡屡吐槽。

不光与历史不吻合，连演员的适配度也减低不小。张叔平给汤唯设计的“天线宝宝头”叫人无法接受。

其实往前追溯，这种创新性人物造型设计并不少见。早期，古装剧造型界就分为复原派和创新派，代表人物分别为杨树云、李建群和张叔平、吴宝玲、陈顾方。

前两位遵循历史，从材质到妆容都力求最大程度还原，讲求古色古风。比如《武则天》、《红楼梦》等剧作，造型师研究古画、历史书籍，从中寻找灵感。

经典之作《三国演义》（1994）完全考据复原历史，影片沿袭了秦汉以来的汉服模式，以深衣直裾为主，不仅在面料上分为丝绸、薄纱、葛麻，而且在色彩搭配上选取红、黑，整体上简单朴素，透着浓浓的真实历史感。

另一边创新派同样秉着简洁大方的理念在历史背景下进行再创作，于是一大批港式风格的古装武侠剧诞生，侠者或白衣仗剑，剑客或红衣似火，甚至一些神魔题材，讲求的是艺术上的飘逸感、朦胧感。如《倩女幽魂》里的聂小倩总体造型不算精致，《新白娘子传奇》中白素贞仅一头白纱，造型师不拘泥于历史，但这番再创新并没有离历史太远。

然随着古装剧市场的扩大，从严肃历史到戏说历史、古今穿越、漫改等题材，古装剧越来越包罗万象，与此同时其造型也日益繁琐、华丽。

08年很火的汉剧《美人心计》，以汉朝为背景，从剧情到台词皆是现代化操作，无论是汉服的质地、妆发皆与历史不太符合。如当时流行“堕马髻”，即头发往两边梳，挽髻到背部。

这种齐刘海、斜分都不应该出现。还有妆面，汉朝贵妇爱施厚脂、面妆，类似《艺妓回忆录》里的妆容。这种错误在《大汉情缘之云中歌》最为明显。

《活佛济公》系列剧、《天天有喜》、《封神榜》等古装剧皆呈现浓艳感。从服装面料到花纹质地，由早期的端庄朴素往艳丽发展。比如《三国演义》里的绝色美人，多着浅色系的服装，头饰也就几根珠钗。

后来，《卫子夫》、《武媚娘传奇》、《芈月传》等剧的服化道越来越富丽堂皇，极其浓艳的色彩都往身上堆。

说是复原派并不复原，说是创新派没有艺术感。比如新版《红楼梦》，仅照搬戏曲中的铜钱头，却没有进行历史考据，没有真实基础的古装造型既不吸睛也不没艺术感，仿佛空中楼阁。

另外，有些古装剧造型则创新过头，部分行头走向奇葩。比如自03年后，承包我们童年经典的周易影视就贡献了不少古怪造型，从清凉短袖古装到杀马特发型，皆失去了创新的生命力。

另外像张叔平这种大师，也常用一招“大背头”，没有新的元素出现。

随着玄幻仙侠题材的增多，历史正剧数量减少。而玄幻剧是拍给谁看的？无非是年轻人，所以剧方在人物造型上尽力贴近年轻人的审美。

因此，古装造型从材料到设计，与历史二字越来越远，汉服不似汉服，唐装不似唐装。从《风云》到《小鱼儿与花无缺》皆是这一风格，现代的烫染、渔网服全部被用上，与网络游戏里的人物形象越来越像。

回望90年代，《武则天》中的唐装华丽不失质感，没有纷繁的图案和复杂的饰品，发型多力求达到云鬓花环，从螺髻到半翻髻变着花样来。

跟早期对比，我们可以发现现在大部分古装剧造型日益年轻化，追求强烈的视觉冲突，从《宫锁心玉》到《美人无泪》乃至《秦时丽人明月心》皆是不古不今，服装与朝代背景不够吻合，发型样式减少，发饰增多，充满现代元素，披头散发占多数，极具古典韵味的编发已少见。

首先从制作方的角度来看，古装剧要想吸睛、有亮点，得先从造型着手。当剧情已经没有什么创新点时，从视觉上包装无疑是个妙招。

从《宫》系列到新《笑傲江湖》，乃至《延禧攻略》，制作人于正皆强调精美的视听盛宴。而在古装剧造型的创新和复原上，一旦没有平衡好二者的界限，就会成为我们口中的“雷剧”。

第一，要么导演、制片人想要有所革新，最后心有力而余不足，新造型尝试失败。步惊云（何润东饰演）的泡面头算是失败的典范。造型师只一味创新，不考虑演员是否合适。

第二，制作方就是本着造型雷三个字去的，以“雷”作为一个宣传噱头，有争议才有话题，“一雷到底说不定会有不同的反响”，这是部分影视公司的想法。

第三，网络小说改编电视剧越来越多，其中玄幻小说占据大头，本身玄幻就没有固定的造型框架，从无到有，这是挑战也是实验的机会，因此造型师势必要花费大量功夫。

比如《斗破苍穹》原作夹杂东西方色彩，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古装。剧方必须要推陈出新，结合现代元素必不可少。一般这类古装剧造型多以网络游戏为参考对象（毕竟经过市场检验了），但实际上，网游风与电视剧又不是十分契合。

第四，古装剧的造型耗时耗力，剧版《红楼梦》、《三国演义》花了好几年筹备，但是现在剧方等不了那么长时间，这也就造成服化道没有以往那么精致，而且演员时间不够，造型师多个剧组串场，无法做到真正的量衣裁体。

最后，从观众的角度出发，随着年轻人形成新的追剧大军，古装剧的造型也尽力符合他们的审美，会加入一些青春明艳的色彩。同时，他们对古装剧的造型接受度较高，不要求高度复原历史。

1、从接受美学出发

说到底，造型是为人物、剧情服务。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无论是复原还是创新都有自己的固定接受群体。对古装历史比较感兴趣的观众则倾向于古装剧造型90%还原历史，如《女医明妃传》在开播前就因为造型高度贴合明朝服饰而被明粉关注。另外，更注重审美、更注意视听感受的观众则并不在乎造型是否真的与历史符合，如《美人心计》依旧拥有大批剧迷，窦漪房（林心如饰演）莫雪鸢（杨幂饰演）等人的造型皆被观众认可。

《仙剑奇侠传》系列剧的造型更是巧妙糅合现代、古装、网游三方元素，创造出新而美的古装形象。

2、从定向接受理论出发

这里又提出一个问题：“复原和创新是否有题材限制？”以定向接受的理论出发，确实有这方面的影响。比如玄幻古装剧可以创新，而历史正剧就不行，如《芈月传》被狠批造型失误，《甄嬛传》则受到高度评价。

但这不是绝对的，并非历史正剧就要完全还原历史，一点创新都不可，而玄幻剧就可以天马行空，无所畏惧。两者之间不是二元对立关系，也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互相调和，控制好比例。

《大明宫词》为突出代表，既大体上遵循唐朝风格，又添加了现代浪漫元素，用大片的纱质取代唐装的华丽，同时又在色彩突出人物的贵重。发型上精简化，多用冠花点缀。

3、观众的期待与超越

从艺术创作的更大层面来看，期待视野的满足与超越是古装剧造型的终极层次。如金庸笔下的小龙女，观众已经形成既定印象，一方面已有想象，一方面又有新的期待。张纪中版的《神雕侠侣》如何杀出重围？靠着便是既定印象上的创新，在小龙女的造型上没有过多改变，同时又在细节上加以区分。

且不论陈妍希是否适合出演小龙女，光看“双鸡腿”造型，已与观众的期待不符。由此，对于一些经典剧作的造型，必须从观众出发，先要满足他们的期待，再结合实际创新。

电视剧为视觉艺术，尤其是古装剧，造型设计尤为关键，不论是强调复原还是创新，都应把观众放在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