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版《西游记》摄像师王崇秋,出书讲述杨洁导演未讲完的故事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石媛媛
一台摄像机拍出《西游记》
“从1982年《西游记》播出到现在,有一句话总是在我耳边响起,那就是‘一台摄像机拍出82版《西游记》’。尤其是近些年,影视艺术越进步,人们越对为什么一台机器能拍出《西游记》来表示惊奇和赞叹。”82版电视剧《西游记》的摄像师王崇秋如是说。
电视剧《西游记》自从1982年开始拍摄以来,年年与全国电视观众见面,到现在已经三十余年了!今年出版的《1982版西游记拍摄档案》让我们再次重温82版电视剧《西游记》幕后故事。
《1982版西游记拍摄档案》中国轻工业出版社
在82版电视剧《西游记》中,那些由单机拍摄完成的上万个丰富多彩的画面,那些费尽心机的土洋结合的特技镜头,那些挖空心思精心塑造的乳胶造型,那些千姿百态的君王臣宰的艺术形象,那些苦心设计的瑰丽多彩的服饰、五光十色的烟雾、变幻莫测的灯光;还有那些金碧辉煌的灵霄宝殿、亦真亦幻的瑶池仙境、流光溢彩的东海龙宫、气势恢宏的大雷音寺……你能想象它们是用廉价的三合板和“米波罗”泡沫板搭建成的吗?所有这些,在上世纪80年代根本不具备任何特技手段且资金不足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导演杨洁、摄像师王崇秋和所有演职人员共同完成了!
王崇秋不仅是82版电视剧《西游记》的摄像师,他的另一个身份,便是杨洁导演的爱人。“2017年杨洁导演去世后,我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时常会想:人生于我,已无意义……后来,为了转移这种悲伤,在‘西游记迷’们的帮助下,我开了微信个人公众号‘西游记摄像师王崇秋’。杨洁没来得及讲的事情,我要替她都讲出来。”杨洁逝世后,出版了珍藏版《敢问路在何方——我们的西游记》、《1982版西游记拍摄档案》,“一来是继续讲述杨洁导演未讲完的故事,二来是以此怀念我的爱人,也算是遂了我的心愿吧!”
《敢问路在何方——我们的西游记》是一本写法比较特别的书,因为全书中使用的第一人称“我”,并不是同一个人。全书分上下两篇。上篇三章的“我”,指的是杨洁;下篇三章的“我”,指的是王崇秋。前10万字,是站在导演的角度,全面讲述《西游记》的拍摄情况;后5万字,是从摄像这一工种的角度,细致地描绘电视剧《西游记》的拍摄手法和特技技巧。《1982版西游记拍摄档案》则是王崇秋的摄影日记整理,披露了很多拍摄细节。
“杨导演总是强调,《西游记》的成功是我们这个剧组整体的成功,不是哪一个人的成功,是坚韧不拔、千锤百炼的精神,让大家共同完成了‘取经大业’。可影视行业就是这样,出名的总是台前的人,幕后的人再辛苦,也没人在意。而我做的事情,就是要让当年那些幕后的工作人员走进读者的视野,把各个工种的艰辛都展现出来。”
拍摄《西游记》工作照
《西游记》的神话特点,需要大量的特技来表现,而当时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专业人士尚不知特技为何物,没见过“威亚”,更没听说过电脑特技、虚拟演播室。孙悟空和诸多的神仙、妖怪们如何腾云驾雾?如何上天入地?如何平地飞升?如何千变万化?这些都是西游剧组躲不开的难题。
“我们的拍摄条件是一穷二白。除了已经掌握的简单电视手段外,只有一部电视台特为《西游记》进口的ADO特技机,这是远远不够的。我必须扬长避短,尽量发挥我们的优势。一方面借鉴电影里面的特技手段,一方面采取土洋结合的办法,动员剧组的一切工种,摄像、化妆、道具、照明、烟雾、武打等部门,开拓思路,共同解决特技所遇到的问题,做好配合特技的工作。”在拍摄中依靠大家的智慧,导演杨洁、摄像师王崇秋不断解决那些已知和未知的特技问题。
历经坎坷 险遭腰斩
为了拍出一个既优美又神奇,既通俗又高雅,既忠实于原著又慎于翻新的《西游记》,杨洁带着一股要“不辜负领导信任并为自己争气”的勇气,和“要以唐僧取经的精神去战胜一切困难”的决心,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西游记》拍摄的拼搏之中。
拍摄《西游记》工作照
“在拍摄中,无论怎么辛苦,没有人喊累叫苦,但大家的报酬却是很菲薄的。最高的是孙悟空、猪八戒二位,他们因为是主演,戏多,又要戴着面具表演,也只有八十元一集,工作人员最低的则只有三四十元(台里的人起初根本没有钱。因为我们是台里的人,《西游记》算是台里的正常工作,除了原有的工资外,不给报酬。后来台里考虑到我们和正常工作不一样,才给我们这些台里的人按集加上了几十元的待遇)。这和大家的付出实在不成比例!但谁也没有提出有关钱的要求。”在拍摄82版电视剧《西游记》的过程中,杨洁经历过被人质疑、恶意诽谤,经历了电视剧险遭腰斩,而对她来说最大的难题是资金的短缺。“我惊恐地看到,戏拍不完,钱却要告罄,又要闹饥荒了?以前的三百万可以用三年,拍了十五集,现在却只够两年,也就是十集的量了。台里催得紧,时间不允许,我不可能也没有精力再去找钱。因此,我只能忍痛甩下五集,拍摄二十五集。当时我暗下决心:不管在多远的将来,我也要筹到资金,把它们补拍出来!”
令杨洁感到安慰的,是《西游记》的影响大大超过了她的预期,它非常受欢迎!尽管它存在着那么多缺陷和明显硬伤,仍然受到观众的喜爱。
“下辈子,我还给你当摄像!”
“那天,我从走廊经过,突然看见一位烫着短发的女同志快步从我身边走过。”1966年4月底的一天,王崇秋第一次在走廊上看见烫着短发、风风火火的杨洁。“在后来的工作中,我们有了合作的机会。录工农兵的节目、录样板戏、下工厂采访,那时我的摄像技术还比较一般,她给了我很多业务上的指导。她敢说、敢做、敢承担的性格,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觉得无法无天,但对于我这种当时还不敢有太多想法的人来说,有一种很大的吸引力,觉得她和那些人不一样。”
回忆起与杨洁的相识相知,王崇秋说:“有一次我跟她闲聊,说照相是可以练习构图、练习用光的,可是整个摄像科只有一台徕卡照相机,我不能总自己拿着用,挺无奈的。没想到过了几天,她就把她们家的一台上海产的120海鸥照相机拿给了我,说这个你拿着练习用吧。我真是特别感激,没想到还有这么大方的人。”
“杨洁手巧,有一段时间时常打毛衣,我看着她打,可她从来也没说过是给谁打的。有一天,她拿出来一件驼色的毛衣对我说:‘来,试试大小。’我这才知道原来是她织了送给我的。这是我第一次穿毛衣,心里感到十分温暖。”但当时,王崇秋与杨洁的关系几乎遭到了身边所有人的反对,还有人三番五次分别找他们谈话。“那时阻力巨大,几乎每天都要跟一些人斗智斗勇,但是我的心,却越来越坚定了。”
拍摄前25集时,杨洁53岁,拍摄续集时,她已经是70岁的人了。“她就是那种精神至上的人,只要有那股精气神儿在,她就一直充满了活力。我敬佩她,我心疼她。共同经历了50年的风风雨雨,我珍惜和她在一起生活过的每一天。”
在杨洁导演离世后,王崇秋将自己对爱人的思念倾注进了写作和资料整理中,那些他们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的往事,一幕幕地被王崇秋诉诸笔端,字字催人泪下。“你刚走的时候,我听到一种说法,说是天庭要拍一部大戏,缺导演,就把你找去了。真要是开拍了,托个梦,说给我听听。下辈子,我还给你当摄像。”
剧中精彩 幕后惊险
“一年年含辛茹苦经冬夏,几万里风霜雨雪处处家。”这首《取经归来》唱的是师徒四人的取经之路,也是对82版电视剧《西游记》的拍摄进行了一个完整的概括。
无论是在艺术创作上,还是拍摄资金上,甚至是技术设备上,82版电视剧《西游记》主创团队都遇到了很多艰难险阻。“关关难过,关关过!”即使是困难重重,全剧组团结一心、齐心协力,共同克服了所有的难关,最终也取到了“真经”。从主创人员,到演职人员,再到群众演员,这千余人一起打造了这部荧屏经典,剧集拍摄中的点点滴滴,也充满了欢笑与泪水。
在《偷吃人参果》这一集,最大的拍摄难题就是人参树和人参果,剧中拍摄出来的人参果树,其实是有真有“假”的。王崇秋说:“那棵真正的树,是在当时的成都市文化公园(今青羊宫内)里找到的一棵百年樟树,经过了后期加工。”而剧中的那棵被孙悟空推倒的树,树根是李诚儒另找来的,树干是美工制作的,观众们看到的那棵被推倒的全景树,实际是一个盆景!“制作人参果的材料也有三种,是塑料、凉薯和糯米纸。”为了拍摄得逼真,剧组在取景、拍摄和道具的制作上可谓是绞尽脑汁。
《敢问路在何方——我们的西游记》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
除了在拍摄技巧和道具上费尽了心力,拍摄过程中也遇到了不少的危险。在《计收猪八戒》这一集,饰演二郎神的林志谦在剧中演了一个家丁,被猪八戒扔进了水池里。“拍完上来后大家发现,水池里怎么红了呢?原来是林志谦的裤子被刮破了,腿刮出了个大口子,流了不少血。他大概是注意力太集中了,竟没感觉到疼!”演职员们的全情投入与敬业精神全被王崇秋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在拍火烧云栈洞的戏时,一开始火的气势没出来,烟雾师就加大了镁粉的量,大火忽地一下起来了,一股气浪把猪八戒打出了好几米远,差点儿真把猪八戒烧着了!”
82版电视剧《西游记》并不是按照每集的顺序来拍摄的。观众看到的最后一集虽然是《波生极乐天》,但实际上全剧拍摄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三调芭蕉扇》这一集里的。“牛魔王骑着辟水金睛兽赴宴的背景镜头,是在桂林漓江的江面上拍摄的。我站在一个小船上完成了这个镜头的抠像底。”王崇秋回忆起当时的拍摄情景说,“因为剧情需要,大大小小的芭蕉扇做了四五个。”除了芭蕉扇,类似孙悟空的金箍棒、黄眉妖洞里的铙钹,这种变大变小的道具,都必须做出多种“型号”的,与现代的电脑特技相比,当年的手工制作难度可想而知!
在《三调芭蕉扇》这一集中,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用真牛还是假牛。“当时剧组找到了一头真牛,但它太瘦小,还不听摆布,我们只好放弃了‘斗牛戏’的设想,把真牛换成了假牛。”
1987年12月10日,在军艺拍完“收牛魔王”的棚内戏后,电视剧《西游记》的全部镜头便拍摄完成,这也意味着近六年的前期制作任务终于告一段落。(责编:李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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