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之阴阳法王》：拍摄幕后那些你不知道的故事

1993年，胡金铨的最后一部电影《画皮之阴阳法王》上映后，无论是观众口碑，票房成绩、专业影评都差的一塌糊涂。毕竟，徐克1987版的《倩女幽魂》珠玉在前，人们对这部略逊一筹的电影自然提不起太多的兴趣。然而，在这部电影中阴阳法王创造出的“阴阳界”，尤枫代表的“画皮”，却无人看懂。一代导演的精神追求和影像表达究竟想告诉世人什么，今天白羽就跟大家好好聊一聊。

80年代，港台的聊斋片几乎就是风月片的代名词。《聊斋艳谭》、《灯草和尚》、《金瓶双艳》等观众喜闻乐见的影片其实都是这个时期的产物，看过的老司机们笑而不语。

1991年，台湾记者粘嫦钰电话采访了远在美国洛杉矶的胡金铨。胡金铨说，自己正在筹备一部真正的聊斋故事。

一听这话，记者顿时来了兴致，胡金铨表示自己的这部电影跟当时流行的聊斋风月、怪力乱神的电影完全不同，他要以《画皮》为题材，打造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聊斋片。为此，他已经在内地多次寻找拍摄地，特别是北方的历史风光，非常适合《画皮》的剧情。

于是，我们在电影中看到了五台山雾淞雪凌的绮丽磅礴，明十三陵幽灵鬼域的诡谲悚然。当时，内地编剧钟阿成也在洛杉矶，两人经常碰面，相互沟通交流。

胡金铨祖籍河北，少年时代在祖国内地度过，成年后经常游走于港台和欧美之间。他曾经说过：我们这一代人，就像影片中被阴阳法王捉住的“中间人”。上不能回到人间享福，下不能回到阴间受苦。影片中的游离于现实与黄泉之间的女鬼尤枫，就是远离故乡、移居国外的中国人心境写照。

在阿城与胡金铨的剧本中，“画皮”不再是女鬼为祸人间的道具，它既是阴阳法王借给尤枫的工具，同时也是法王用来控制她的工具。

故事的主线围绕尤枫出逃，借助王生、张道灵师兄弟，太乙上人，战胜魔王，最终完成了自救的过程，投射出胡金铨浓厚的家国情怀和对中华文化的深刻眷恋。

胡金铨的电影总是会蒙上一层文人气质的清爽与洒脱，在一定程度上又把影片提升到了“雅而不俗”的境界。

在影片开头，郑少秋饰演的王生在风雪中骑一匹瘦驴，唱着那首经典的《摘下满天星》缓缓走入画面。

镜头一转，烟花青楼，琵琶古筝，高冠长袖，水墨丹青。这些古朴而又清淡，精致而又不露痕迹，为我们展示出明朝生活的神韵和风采。

秋官白净的面庞，优雅的气度，致命的危机隐藏于一派文雅之中。琴弦应声而断，有些醉意的王生失了兴致，便要离开。此时，导演借用老鸨的一句话“说大话使小钱”，狠狠地揶揄了一把读书人。

在青楼门口，王生被狗肉面小贩“提神暖身、滋阴补肾”的吆喝声吸引而来。

没想到，这是午马扮演的老道跟他开的一个玩笑，小小的障眼法就唬的他三魂少了七魄。

如果王生受此一吓直接跑回家也就没有后面的故事发生，可偏偏又在荒芜的陋巷中遇到了女鬼尤枫。

此时，风华正茂的王祖贤还带着些倩女幽魂的悲戚与哀怨，王生色心一起，就要把女鬼收为填房。

“色胆”战胜了“胆色”，王生导演对儒家文化的温婉讽刺，可见一斑。

相比于《倩女幽魂》中国聂小倩的轻纱薄翼妩媚妖娆，尤枫的扮相矜重自持肃穆端庄，一袭白衣素裹，金莲稳步，看不出任何轻佻的味道。尤枫的画皮，是一个象征诱惑的符号，仁义道德在美丽的诱惑面前不堪一击。

王生色与魂授，误入歧途，圣贤书抛之脑后，做了脂粉的奴隶，成了诱惑的傀儡，正是香港人回归之前复杂与矛盾心态的外化写照。

王生代表那些读书阶层，平时胸怀家国大事，事到临头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影片的后半段，阴阳法王附身于王生，更将“人魔合一”的极致。之前王生在青楼寻欢作乐，法王带着妖魔鬼怪也要在这里“陶冶情操”，这个“色胆包天”的绝妙讽刺堪称影史上空前绝后的经典。

《阴阳法王》的故事线其实乏善可陈，尤枫从王生家出来之后就找到张道灵师兄弟。三人一起结队去找世外高人帮忙，在一片光秃秃的桃林遇到了洪金宝饰演的太乙上人。

这片世外桃源，不仅仅是“世外桃源”的美好隐喻，同时也对应了人死后得以重生的重要同道。最终，这片横亘与阳世与冥界之间的桃园，在正邪的交战中焚烧殆尽。这个浴火重生的寓言，体现而来导演对人性、文化、家国、未来的多重思考。

值得一提的是，在寻找太乙上人的路上遇到了林正英饰演的道士，谁也想不到，英叔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把三人引到了阴阳法王的埋伏圈。在双方的大战中，师兄被英叔送的法器击毙，尤枫和张道灵被赶来的太乙上人救走。

妖怪们披上了官差的画皮，两位道士直接束手待毙。道士对付鬼怪有千般法器，万般法力，对付人间法律却是无能为力，这个讽刺效果是在犀利。

其实在电影中无论是王生，道长，魔王都对尤枫有着不同的控制欲。

王生想要尤枫成为自己的妾室，满足自己的色欲；

魔王想要控制尤枫完成掌控阴阳两界的霸业，满足自己的权欲；

道长想要控制尤枫为了让她不被引入堕落，避免其为祸人间；

就连与世无争的太乙上人都说，尤枫是自己成仙之路的“纯阴”。

无论尤枫如何选择，如何进退都是无效和徒劳的。她就像一本行走的“九阴真经”或者“辟邪剑谱”，搅动着江湖各方势力的觊觎、矛盾与斗争。

尤枫自己也身处阴阳两界之间，生不能会阳间转世投胎，死不能去阴司注册入籍，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跟如今湾湾的处境十分相似。

尤枫在最后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愿死去的人不再画皮”。

只可惜，剧中脸谱化的人物创作，粗制滥造的武打设计，冗长繁琐的正邪较量，潦草的布景，粗陋的道具，在“好故事”与“好特效”双失的局面下折戟沉沙。再加上虎头蛇尾的剧本设定让这部电影沦为三流作品，实在是编剧塑造人物时力不从心所致。

毕竟，观众们早已被新生代导演徐克、程小东们带来的视觉大餐将胃口养刁。

1993年，画皮之阴阳法王上映，匆匆六天便慌忙下架，获得了票房31万的成绩，位列票房榜第117名。这部作品虽然是胡金铨集大成之作品，却像阴阳法王的设定一样：不人，不鬼，不仙，不魔，甚至经不起推敲。香港电影日新月异的发展，就像尤枫最终舍弃了画皮，走向了繁华的人间。